第 46 章(1 / 2)

桓淩前腳剛到武平, 方提學的諭單後腳就遞到了縣衙, 要衙門上下於五月初三到城外迎候。宋縣令接著單子忙忙就去找兒子, 也顧不得桓淩就在旁邊, 隱隱激動地問他:“方大人要來武平!時官兒你說, 是不是為了你這大會來的?去年方大人可是叫生員到府中吊考, 沒有親到各縣考試的!”

桓淩接過諭單看了看,也慶幸地笑了笑:“虧得方大人直接到武平,若是先到府裡, 我還得連夜趕回去迎候。”

沒彆的話, 打掃賓館、備上新的紗帳、鋪蓋、坐墊、桌椅罩, 預備下時新果子、精致吃食,再得通知來講課的兩位致仕鄉宦,來參賽的舉人、生員們, 明日一道去迎接提學大人來臨。

還要提醒那些喜歡打扮得特地獨行、出入都帶著姣童美婢的名士,要麼換衣裳, 要麼彆往學政大人麵前晃,不然就得做好被嫌惡的準備了。

那兩位講師享受的是致仕待遇, 住在府賓館,出門就能把消息傳到。外地來的才子們卻遠遠地住在郊外,宋時於是親自跑去傳了一趟消息, 順便統計有幾人願意隨縣令出迎提學。

五月初三, 宋知縣便領著一排衣著合製、行事規矩的儒生在縣東長亭迎候提學——人數竟比黃巡按查主持打擊當地豪強、哢哧哢哧削去一片生員頭巾之前還多得多。

方提學當日親自簽發的剝除頭巾文書, 寫完還算計了一下他那裡剩下的生員人數,如今見著這烏泱烏泱一片頭巾, 頭巾下泰半年輕的臉,竟不大敢認這是武平縣了!

好在人群前麵就站著一個烏紗青袍,兩鬢斑白的七品官員,讓他一下子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宋縣令既在,那他兒子……誒,他身邊那個同樣穿青色補服的少年官員又是誰?方提學不禁撩起簾子細看了幾眼,越發覺著那人身形高挑,風姿神儀皆壓過身旁身後的士人。領著眾人迎向他的車駕時,神情也是恭敬端整,再襯著一身青色鷺鷥補服,正如岩下孤鬆,蕭蕭肅肅。

上回見著這麼出色的年輕人,還是這宋縣令之子宋時。不過眼前的年輕人是個六品官員,絕非武平本縣人物,難道就是善庵兄時常提及的汀州府桓通判?

有兄如此,難怪桓家姑娘能做周王妃。

方提學很是驚豔了一下,下車受了眾人大禮,聽著宋大人介紹,含笑點頭:“如今正是端陽長假,本官也是來此消閒散心的,桓大人與宋令、兩位老先生不必客套,諸生亦不必害怕本院在些考校你們。”

一句話說得滿場氣氛都輕鬆了幾分。那些待考的本縣考生,剛考了三四等,見著提學就腿軟的外縣考生,都鬆了口氣,敢把臉抬起來了。

桓大人不考他們,卻要考宋時,握著宋大人的手問:“令郎宋時何在?本官是特特為了他的講學大會和新書來的,他怎麼倒躲到後頭去了?”

若擱在平常,宋時自然要站在他爹身後。不過這回有致仕的高官在,還有許多外縣來的士子,都是規規矩矩按著學曆站的,他若太靠前,怕人家說他們宋家、他們武平縣沒規矩,所以就藏在了生員大軍後頭。

如今叫提學大人點了名,他也就拂了拂衣裳,從容地自人後走出來。

方提學剛看桓淩那身青袍出挑,這會兒又覺著宋時這身白衣灑脫,兩人站到一處比著,也是難分軒輊——倒是把周圍眾多著意把扮的學子都襯得滿身村氣。

真似一對聯璧。

方提學暗暗誇了一句,含笑問宋時:“你這學生怎麼不隨侍父親身旁,倒躲到後麵去了?本院是接了你那講學大會的帖兒來的,快說說你那講學會是要怎麼辦。端午節正日辦講學會,你倒想的出來,不怕人都去看龍舟競渡,不看你的大會麼?”

不會,因為端午正日……是開幕式。

開幕式第一項節目,便是參觀城北魚溪舉行龍舟競渡。

縣裡預備下數條彩舟,由善水性的漁民們分成數組,一人胸披紅花站在船頭擂鼓,水手們在後頭運漿劃船,在金鼓聲與岸上圍觀者的呐喊聲中力爭第一。

來參加大會的嘉賓們站在溪堤上同觀競渡,也有投入地呼喊叫好的,也有往船上扔荷包的,也有自矜身份,倚在堤邊嫩柳上閒看的……因去年新修河堤,堤上栽植了連片桃李、香樟、柏樹。如今雖然是剛栽下不久,樹不甚高大,但小小的樹冠已灑落一片樹蔭,倚在樹下又陰涼又能擋住漸漸熾烈的陽光,看競龍舟也看得痛快。

龍舟漸漸劃向溪尾,一支船頭豎著藍鑲紅邊三角旗的船已從眾船中超出了半個船身。岸上呼喝的聲音更響,有盼著他們早得勝的,也有盼著後麵的船追上來的。

呐喊聲中,又一支插紅旗的船跟上來,緊並著藍旗船的船幫,差一絲就要追上。

水裡爭得越來越緊,岸上喊得越來越高,書生們也端不住架子,搖著袖子高呼加油,將手上辟邪的紅線、腰上的五毒扔向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