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2 / 2)

這些流言傳回蘇州,氣得眾才子氣血上湧,寫了無數篇文章反駁這些無稽之談,細細論述自家這場講學會上講的精義要領……

然而這些文章也和他們的講學會一樣,淹沒在了各省文士吹捧自家講學大會的篇章當中。或有一兩篇因文采出眾而流傳得廣,但世人提起講學大會,還是要說“自福建辦了一場講學會,各省都開始效仿了”。

徐珵心緒頗有些低落,以為是自己去汀州府的那趟才勾得桓淩寫出了辦講學會的要則,以致各處紛紛效仿,他們蘇州夾在當中,毫不出色。

幸而祝顥是個擔得起責任的人,主動把辦講學會不出色的原因攬到自己肩上,向眾人說道:“最初是我向伯賢兄借了園子,又是我主張到寒山寺講學,因此使諸位在興辦此會時顧忌重重,沒能辦出特色,皆是我之過。聽聞明年福建還要辦此會,我欲親眼一見,看看他們除了辦得稍早,又想出個自習會,還有什麼強如咱們的。”

此言既出,徐珵便第一個起來附和。在他之後又有幾名才子起身表態,願與二人一道去見識見識福建人的講學會有什麼地方能勝過他們的。

——哪怕拚著這一場秋闈考不過,也要親看看那個寫文章教人辦講學會的桓通判和主辦大會的宋時都是何等人物!

蘇州才子們咬牙切齒地念著桓淩、宋時兄弟,京中也有更多人念著他們。

一場省級的講學盛會即可說是文壇盛會,何況福建那場大會後,隔不幾月又有數省名士才子相繼舉辦這等規模的講學會。講學會從南到北,天下學風一時濃鬱到了人人必談講學,新的理學文章一日三傳,多到令人抄寫不過來的地步。

禮部尚書呂喆都被驚動,要親自給各地提學禦史寫信詢問。

不用說,他的第一封信是寫給福建提學禦史方思瀚的。而第二封信卻不是後來寫給其他興起講學風潮之地的學政,而是他的門生,當日硬求他幫忙轉調到地方任通判的桓淩。

福建到京師隔著三個月的路程,這封信卻隻是座師寫給門生的慰問,不能從急遞鋪走,所以他並不急著收到學生的來信,而是在朝會之後對桓侍郎感歎道:“天下學風自福建起,福建學風自伯風起,這字終沒起錯。崤山兄有此佳孫,令郎又教出一位好弟子,實在教老夫羨慕。”

首輔雖然羨慕,桓侍郎心中卻是樂少憂多。

若能不叫宋時出名,他都寧願孫子不出名。那宋時名聲越重,他家當初與宋家退婚之事便會叫越多人提起,周王的婚禮尚未定準,若這樁舊事被翻出來,於他、於他孫女都非幸事啊……

他心中苦悶地感歎一聲,又恨桓淩不安心在京裡幫他,非要跑去武平。

若這孩子留在朝中,宋家父子沒人幫助,哪裡辦得起這樣的大會?而桓淩在京裡辦起講學會,名聲還更快傳到禦前,不似如今——縱辦起講學會,還不是叫宋家父子和那福建提學占了大半兒好處去?

桓侍郎恨得心裡暗罵,但恨歸恨,這孫子的確是他家最出色的孩子,他隻得忍下這口氣,對呂首輔說:“這孩子就是一心想做親民官、教化百姓,下官哪裡管得了他?他愛做什麼便做什麼,能惠及一方,便是他的造化了。”

呂首輔對他這話不置可否,隻笑著說:“他在地方雖然不久,卻已做下了幾樁朝野知名的大事,挾著如此功績回朝,豈不比隻因周王成親,徇例恩封周王妃兄長而回朝更風光?”

桓侍郎隻聽到了“周王成親”四個字,臉上的肌肉瞬間顫了顫,問道:“湘陰兄莫非聽到確實消息了?”

呂首輔道:“不一定確實,不過前日有禦史將各地辦講學會之事奏上禦前,陛下召我奏對時曾說了一句‘有兄如此,其妹可知’。既是對令女孫如此滿意,想來喜事不遠矣。”

桓侍郎心中充滿期盼,忙叫人給在外為官的長子、長孫送信,叫他們準備好回京觀禮。他自己度著兩人在外日久,回京來也沒有合適的禮服,便叫家裡仆婦私下趕製,隻盼早下聖旨。

這一等就等過了年。

轉年元宵節後,桓侍郎幾乎以為天子又忘了周王和他孫女時,禁中終於傳下了一道誇獎他孫兒勸學有方,他孫女德才兼備,堪配皇子的聖諭。

然而伴著這道聖諭的不是令欽天監選日子辦婚禮,而是重申了兩個字——要錢。

桓淩既有教化境內百姓的才學器量,其妹幼承閨訓,必然也是才德兼備。如此佳婦,婚禮自然該辦得更盛大些,成親時還為周王建起藏書室以備其夫婦使用。

因周王身為皇長子,幾乎就是隱形太子,這藏書室要建在宮裡,須動用內庫。內庫存銀不夠同時修建宮室、同時辦婚事的,還要找戶部要錢。

前年定下王妃人選便開始要錢,去年又借口豐收要過一回,如今夏稅未得,這青黃不接的時候竟又想法子要錢——國庫還要備著賑災救荒的銀子,哪兒有錢給周王買婚事?

戶部此時硬是不給,禮部也不能強求,甚至也有些不相信這位天子的承諾了。桓侍郎心裡急得像吞了火炭似的,卻也得強咽下去,維護住自己一心為公的形象,隻有背著人才敢和周王外公、兵部馬尚書一塊兒憂心。

但這回至少天子給了一個限期,叫他們心中略有絲希望:隻要修好藏書室、印夠了給周王夫婦的藏書,今年內就能選定成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