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2)

桓淩給宋時備下的院子雖說是現租的, 翻修得卻十分精細:三進的小院子, 院裡就有水井, 屋裡盤了火炕, 灶裝在牆外, 又暖和又沒煙火氣。正房都換上了小片玻璃拚的玻璃窗, 一間作臥室,一間作書房。

後來宋家兩位兄長搬進來住了正房的東西間,桓淩又緊著找人給西廂盤了灶、換了擋風又透亮的玻璃窗。房裡也不用油燈, 一律是明晃晃的牛油蠟燭, 比皮蠟的煙氣更少, 不熏人眼。

大年下的,房裡都擺著金盞銀台的水仙,窗下種著臘梅、海棠, 院裡的花能從冬天看到春天。

宋時一進院子就想誇誇桓小師兄用心,不過看兄長對他仿佛有點意見似的, 就把話咽回肚子裡,進門先拿出從建陽買的新書分給大哥、二哥。

書大多是南方名家印的時文製藝;有幾套明麵給侄子、實際也是給哥哥們看的《忠孝嶽家將》《新鄭通俗》《八仙演義》《真武伏妖傳》《紅娘子傳奇》之類新上市的話本、;還有母親和嫂嫂們能用著的蘇式繡樣、鞋樣之類。

除了書之外, 還有給哥哥捎的蘇樣兒袍子、紗帽、犀帶、玉鉤、荷包……給母親和嫂子們的布料和綢緞年前早讓人送到家了,不過他自己來時又從蘇杭、南京買了些新出的衣裳鞋襪、頭麵首飾之類,等家人回鄉報信時就能一並捎回去。

他們一群書生, 買衣裳首飾還收斂些, 買起文具可就跟出國逛免稅店一樣, 掃了不少湖筆、宣紙、徽墨、端硯回來正好分發:兄長和已經治了本經的大侄兒每人一套文具、一刀宣紙;兩個年紀小、字不行的孩子就不給那麼好的紙,換成了江西的毛邊紙。

二哥家新生了一對雙胞胎侄女, 也得給她們一人備兩套,長大了自己用也好,不舍得用拿這當嫁妝也不掉麵子。

宋時從進門就翻箱子,翻到後頭兩位兄長都看得眼累了,把他從箱子裡拔·出來,扯著領衣按在椅子上,嘮叨著:“怎麼買這麼多東西?這一路上光買東西了,還有工夫念書沒有?”

哪兒能光買東西!沒少念書啊!

前年上京時他還有工夫寫小論文呢,這回忙的都顧不上——忙啊!天天搞模擬考、一天做好幾篇同行時文名士傅舉人出的真題,連後台餘額他都沒想起來查幾回!

他感歎道:“幸虧是坐船來的,南邊兒河水不上凍,在船上穩穩當當地就能複習。到山東、河北這邊也開春了,河裡化了凍,又能多坐一段,比乘馬車舒服得多。”

就是走水路每天吃魚蝦多,鮮菜、水果、畜禽肉類就少了,他這一路還挺饞肉的。

這話說的可就讓人醃心了。大哥也不舍得念叨他了,連忙叫小廝到胡同口買炸肉餅,再去廚下熬個綠豆水飯,切一盤子家裡帶來的驢肉、燒雞、熏腸、醬肉……

先給他墊墊肚子,再叫廚房做大菜。

宋時聽著大哥說的跟報菜名一樣,連忙拉了拉他的手說:“彆的不用了,大哥,來點驢肉火……火腿夾餅就行。”

大哥擰了他滋潤得有紅似白的臉頰一把,心疼地說:“都瘦成這樣了,肯定是船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光吃個餅怎麼行?”

先吃點兒現成的點心墊肚子,一會兒就叫人燒羊肉、蒸羊頭、燉豬肘、炸丸子、到外頭買個整的燒鵝,晚上再煮個羊肉鍋子給孩子好生補補。

二哥坐在裡頭,也跟著支嘴安排:“不是有白洋澱的鹹鴨蛋麼,揀兩個大的給時官兒切來配水飯!還有咱們家曬的柿餅、釀的醉棗、炒的芝麻糖、糖水煮的栗子都端上來給他當茶食,再叫廚下熬個紅果酪消食——時官兒這一路吃的都是清淡的魚蝦,猛地吃太多肉不好消化。”

宋時美滋滋地喝著茶、吃著甜點,也跟著裹亂,支使人把他箱籠裡的福建腐乳、金華火腿、天目筍乾、醃橄欖、南京山楂糖、板鴨都拿出來。

這些吃的裡有不少是打算給桓淩的,不過兄長們提起桓家又還是有些窩火的樣子,宋時就決定不提此事,免得哥哥們覺得自己胳膊肘往外拐,越發吃他的醋。

至於給桓小師兄的禮……就隻能說,他的會試成績是給老師最好的禮物了。

那這回可得考好。桓房師辛辛苦苦教了他兩年多,如今連個鴨子都沒落著,要是再收一波兒學生落榜的成績當禮物,這個春天還怎麼過啊。

他心裡也添了點兒壓力,嘎叭嘎叭地啃著芝麻糖減壓。

院子裡宋家三兄弟帶的家人、桓淩雇來的京廚子一通忙亂,到得太陽將要下山時,終於安排齊了一桌接風宴。

滿院燈火通明,正堂的玻璃窗被滿屋飯菜的熱氣熏出了一層白霧,裡麵隱約傳來人聲笑語,飯菜的香氣飄了大半個院子,滿滿都是家裡才有的煙火氣。

桓淩提著點心、燒酒扣開院門,繞過影壁便看見這番溫馨的景象。

這一冬天他住在自己家裡,也常隨祖父、伯父一家聚餐飲宴,更親眼見識過宮裡的富貴繁華,可那些都比不上這小小院子裡流瀉出的食物暖香和歡笑聲。

這裡乾乾淨淨、充滿人情,是他懷念而期盼的……家的樣子。

他腳步利落,比應門的家人走得還快,幾步就到了正房門前,自己挑開簾子,叫了一聲:“宋大哥、宋二哥,時……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