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2 / 2)

宋時的情緒叫他們調動上來,差點給他們寫出一篇《沁園春·長沙》。

幸好不等他寫出什麼能下文字獄的東西,便有一道清脆馬蹄踏入長巷,最終重重停在他們的小院門前。

隨著唏律律的馬嘶聲,院門外便展露出一匹高大的棕色駿馬,馬上騎手身著青色妝花補子服,胸前一塊白鷳補子——竟是個五品官員來此!

北直隸那些舉子不認得他,都驚訝於此時竟有官員上門來找宋家人;福建舉子認得他,更驚愕於他和宋時的交情竟從福建好到了京裡,一大早便騎著馬來他家找人。

桓淩原以為宋家隻有三兄弟在家,驀地見到這麼多人,也錯愕了一下。好在他是官人,這些舉子見了他都要上來行禮,倒給了他反應的時間。

他翻身下馬,笑吟吟地和眾人答禮,道:“本官來此並無彆的事,隻是早上看了新發的紅榜,要搶在報子手前替師弟報個喜。”

宋大哥宋二哥的眼頓時亮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宋時自然也要往前湊,先說一聲“多謝師兄”,便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袖子,想趕緊知道自己考多少名。

桓淩從袖中摸出一張對折的大紅紙箋來,慢條斯理地展開,雙手拿著,卻不肯便給他,而是不徐不疾地念道:“捷報,貴府老爺宋諱時恭應新泰丙子恩科會試中試第一名貢士。”

第……第幾名?

宋時簡直懷疑自己一瞬間耳鳴,聽錯了數字。然而他二哥已經從背後撲上來,又驚又喜,激動得聲音微微嘶啞地問著:“會元?我們時官兒是會元了!”

宋大哥一迭聲地叫家人:“快拿紙來,快抄下喜報給爹娘送信!宋光到關帝廟替你三叔捐五十兩的香火,宋福去把鞭炮點上,還愣著作什麼,去……對,先吹打起來,吹打起來!”

他們一家子歡喜得都有些傻了,桓淩眉梢眼角藏著的笑意漸漸流出來,將手中喜報一折,塞入宋時手中,低聲道:“宋會元,不請報子手喝一杯酒麼?”

“會元”二字叫出來,宋時才驀地回過神來,謝道:“請請請,桓師兄請,我……我真考中會元了?我這就連中兩元了?”

連中兩元啊!離著三元不遠了!萬一他殿試時又運氣爆棚,真中了大三元呢?

想不到他一個高考時都沒考到本校狀元的人,現在考出了相當於全國狀元的會元,還敢展望起了真正的狀元!

他暈暈乎乎如在雲裡,親手給桓師兄斟了酒,雙手舉杯請他喝。桓淩接過杯來一飲而儘,又自斟自飲一杯,向眾人亮出杯底,溫聲道:“我是特為報喜而來,待會我和還要回都察院做事,諸位寬坐,報喜之人不久便將次第而來了。”

眾舉子忙謝他的吉言,目送他打馬出了巷子拐入長街,然後各自回座斟酒,齊賀宋時高中會元,也預賀自己中試。福建人最講好意頭,一大清早便送來會元捷報,眾人羨慕之餘,更都覺得今日兆頭好,宋家兄弟租的這小院風水好,出了會元的地方必定能再多出貢士。

果然,過不多久便有報子疾奔而來,一個報的是宋時的會元,一個報的是龍溪謝舉子中了第十二名舉子。

宋時袖子裡裝的紅包有了用武之地,宋家門口堆的爆竹也可以接著放起來了。

這掛鞭炮還沒放完,又是一聲“捷報”響起,這回卻是定興縣唐老爺諱珍上了榜。一掛炮壓著一掛炮,一聲捷報趕著一聲捷報,原本平常的小巷竟被報子手的聲音喝得沸騰起來,想來宋家吃席的鄰居聽著這不斷增添的貢士名單,都有幾分卻步。

好在宋家的流水席依舊是按時擺了上來。雖無珍饈美味,卻也不乏雞鴨豬羊,還有清冽的大麥燒酒。酒香菜香飄過整條巷子,勾得鄰居們忘了院裡有那麼多天上文曲星一樣的進士,和吃彆的宴席一樣自然地入了座。

院裡席上的舉子也越來越多。不光本巷租住的舉子都來拜訪,還有些被宋家連綿報喜聲吸引,特來沾喜氣的外地才子。

考生來的越多,找來報喜的也越多,院中喜氣也就越濃。酒宴從中午一直吃到將近宵禁時,那些住在客棧、會館的人才匆匆散去,隻留宋氏兄弟一家醉意朦朧地坐在院裡。

宋時再度回複意識時,天色已經大亮了。他卷在薄棉被裡屈身側臥,腰腹圈出的那道弧線裡恰恰卡了個人。

他昨天被人敬了不知多少酒,醒來時眼睛還不能聚焦,眨了半天眼,才認出坐在身邊的是他那桓小師兄。

他正處於一種平靜淡然,什麼都不想的空靈狀態,認出這個人是師兄而不是自家親哥哥,也沒什麼特彆的感覺,不轉眼珠地盯著他說:“師兄起得好早。”

桓師兄俯身看著他,捏了捏他的鼻子說道:“一點也不早,都快到巳初了,是你吃酒吃得太多,睡實了。”

宋時任由他捏著,悶聲應了一聲“哦”,慢慢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況,自以為理智清醒地說:“我會試考了全國狀元了,之前還考了省狀元,然後再考中狀元,我就連中三元,就是全國最狀元的狀元了!”

桓淩從來也沒見過他這麼傻乎乎的模樣,隻覺得可愛煞人,忍不住想抱抱他。那隻手順著他光滑的臉頰穿到頸後,托著外側肩膀抱了起來,將他上身靠在自己懷裡。

他也隻偷了這一霎的擁抱,沒有沉迷太久,而是拿過衣裳給宋時穿上。宋時半睜著眼任他擺布,見自己身上穿衣了外衣,便問:“待會兒要出門麼?能去你那射弓踏·弩社嗎?我這輩子還沒碰過踏·弩呢,你讓他們給我試試。”

酒還沒醒,就想試這麼危險的兵器了。

桓淩好笑地握起他的手,從背後環著他,捏著他纖長的手指說:“去什麼射弓踏·弩社,你不是要考狀元麼?看傷了你的手,寫字寫壞了,考官還肯不肯取你。”

他擺弄了一會兒,就把自己拿來的卷紙塞到宋時手裡,笑著說:“哪裡也不帶你去了,趁我休沐,先給我們宋三元押幾道殿試題目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