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 / 2)

親兄長出門郊遊,把弟弟扔給考前衝次班的魔鬼教師,懶覺都不讓睡,人生緣何如此慘淡?

晚春的瑟瑟寒風吹透了宋時的心,兩位哥哥瀟灑離開的背影更叫他羨妒。而在春風中吹得醒過酒來,還要麵對從頭到尾看了他不清醒時丟人模樣的小師兄……

彆廢話了,還是做題吧,他的真愛就是做題!

桓師兄也體貼地沒有嘲他,拿出自家擬的時務策給他細細分析今年朝中的大事。

殿試其實也和前頭會試一樣有定例:會試五道策問雖然具體內容不同,但其本都是一條帝王策、一條吏治策、一條經史策、一條時務策、一條兵食策。而殿試策問基本就是時務、兵食的混合,天下安定時便多問禮樂、教化、吏治;有水旱災荒時說不得就要試河式、賑災之類;若外有兵亂來犯,多半就要出兵食策。

總而言之,就是治國平天下之道。

做學生的在鄉裡可以一心讀書,不問窗外事,做臣子的是要輔佐君主、綱紀天下,不懂得如何為政怎麼能入朝?

若沒有做實務的能力,就是把一篇策問做出了《秋興賦》的文采,殿試的名次也得落到三甲——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在進士及第、進士出身的前二甲麵前自然低人一頭。

且不光身份低,做官之後的職位也低。前三分之二的還好,外放個縣令,至少能得實惠;若考到後三分之一裡,就隻得在清水衙門裡做個碌碌小官,不知苦熬多久才能出頭。

他直接拿自己舉例說:“我放到外任上隻做個府通判,我家伯父卻是布政使司參議,單看身份遠高過我。可我回京後能進都察院,他卻隻能在鴻臚寺任閒職,豈真是因為與王妃親疏之彆?自然不是!若我沒考這二甲第十,沒進過都察院,這趟回京也隻能任個閒職,回不得院裡!”

彆的不說,如今他若不在都察院,隻在清水衙門做個閒職,朝中的大事也不能知道的那麼清楚詳細,又怎敢押殿試考題?

他揚了揚手頭自己印的油印卷紙,說道:“今年山東、河北、廣西、雲南等地屢有災異,雖糧倉湖廣、江南皆遇豐年,但雲南土著屢有叛亂,山東災荒之後有流民作亂,北邊瓦刺又有興起之勢,一年數次騷擾邊城……”

內有饑荒、外有邊釁,須得押一道“務本重農、治兵修備”的題目;但邊患也如今還隻是癬疥之患,朝廷心腹之患還在於災荒、流民,所以又可以押一道“剛柔並用、安民教化”;治災、安置流民都要銀子,這幾年為了周王的親事又費了無數金銀,所以也該押一道“君臣一心,理財之道”……

殿試就隻考一道策問,桓淩就隻按日子隔天押一道題,讓他依著殿試的時間做。今日他已經起晚了,又講了些當今時政,時間上怎麼也來不及,便從三月二日起,做到三月十二。一日做題,一日判卷、分析,臨考前還能給他放兩天假。

宋時之前忙著會試,沒按殿試格式答過題,這一天便先看著桓淩抄來的前科的三甲卷和他自己的答卷,揣摩格式和風格。

會試五道策問加在一起二三千字,殿試一道策問就得上兩三千,等於是論述題和論文的差彆,若抓不好節奏就難寫出這麼多字。

然而……

對不起,他是編扯出五萬字小論文的男人,兩三千的殿試策毛毛雨啦。

他一麵翻著“古帝王大經大法,俱在《周書·洪範》……三德是為權衡。又謂皇極以體常、以立本,三德以儘變,以趨時……”的模擬卷,目光不必往稿紙上落,就精準寫下了大小寫合度的標準開頭——“臣對臣聞”。

殿試題是天子臨軒親策,出的是製策,所以考生答題時就要以臣子身份回答,而不能像會試時那樣光禿禿給個開頭。

策問中隻要出現這個臣字就要縮小寫,隻能占半個格,在格內偏右側寫。幸好彆的字不用有體形上的變化,隻和彆的考試一樣,遇著皇帝、陛下、聖、先皇廟號與詔、聖諭之類天子所發的文體頂格寫,讚美皇帝的詞語和朝廷、廷等空一格,不至格式犯諱就行。

他從十四就考過童子試,這麼多年也可以說是身經百戰,閉著眼放手去寫,到該進格的時候,也就跟撥算盤一樣自然地進上去了。

這一題要義在三德,即是“仁”“明”“武”三種帝王之德。先把帝王和“德”捆綁到一起,總論帝王為何要行君德,君德分哪三德,再分三大段論述“三德”的要義,舉例支持其好處……

八股文有規定的製式,策問卻沒有。他寫八股的年頭都沒有開始背論文的長,現代論文那種清晰條理的格式簡直是印在骨子裡的,寫出來就是這樣的有理有據有力量的文章。

六篇模擬落到彆人身上,足可以把人累死,他一天寫兩三千字卻可以不當回事,甚至上午就把策問趕出來,下午判卷論題,剩下的工夫還能跟他師兄談笑風生。

他師兄看著他的策問,也越來越有信心,雖然當著他不說,背地裡卻要跟人說一句:“宋師弟的文章在我之上,我家這些兄弟合在一起通不如他的才學好。”

他不光會寫,還真正見過百姓疾苦,知道如何治理一地,甚至也懂得兵法——沒見他看過什麼兵書,但他寫起如何禦敵於境外、如何應對過境流寇,竟也都有模有樣。

若真把他擱到戰場上,怕不是當今的陳慶之?

桓淩恨不得立刻提筆誇誇他師弟,又怕考前說得太大壓了他的福氣,隻寫出來自己看看,就夾進書裡收了起來。

在他們日複一日的練筆、講讀中,廷試之日終於來到。三月十五日清晨,宋時便換上嶄新的毛青布儒衫,騎著兄長進京後租來代步的寶馬,馱著耳籃、帶著書童,意氣風發地進了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