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2 / 2)

內部裝修還算簡單的,真正耗時的宅院和花園的景致布置:花園裡要堆假山,引池水繞山過庭,尋人做水泥湖石,散落布置於庭中,配合水山景水景與庭院間花木。

那片水池也重新清理了一遍,清出陳年淤泥、落進水裡的樹枝、雜物,再在池子兩側築起水泥邊壁,打出一處下手的台階,以後再下河清淤或打撈些東西時便可順台階走下去。池子周圍請匠人樹一圈石欄,高到人胸口處,隻要有台階處留一扇鐵門,平日鎖緊,以免孩子爬進去遊泳。

池子裡種粉、白兩色河花,荇、菱、雞頭米,池邊種菖蒲、荸薺、再養些淡水家魚在裡麵,平日家裡人沒事還可以在水邊觀景釣魚。

這兩個月忙活下來,園子裡的工程還未停止,各院的屋子卻大體裝好了,已經可以住人,大哥宋曉來找他,便是他父親召集兒子們開會,商議著要接家裡人來京。

他哥哥們都早盼著這一天,宋時也滿心歡喜:“娘跟我姨娘在家,不知怎麼盼著見爹哩!爹在外做官這麼些年,如今好容易做了京官,早早將他們接來,咱們一家骨肉好生團圓,咱們家祖宗靈位搬到天子腳下,也好沾沾皇家的恩澤。”

他爹輕叱了一聲:“這麼大年紀了,若不是皇子們接連成親耽擱咱們家,你也早該成親的人,皇家的話也好渾說的!”

宋時乖乖地低頭聽訓,他大哥反勸起他爹:“爹也莫提皇子成親的事了,若叫人聽見,以為咱們家心存怨懟呢。你老隻等著桓賢弟回來給時官兒說親吧,他是做事可靠的人,定讓你得個賢惠媳婦進門。”

二哥卻有些擔心:“桓三弟見識廣,他給時官兒相的必定是好人家閨女,不會叫這兩位王爺選走了吧?”

宋時默默聽著父兄們議論,終究不忍心讓他們帶著一腔希望看見男兒媳婦來求親,主動站起來打醒他們的美夢:“爹,我不打算成親。我如今在翰林院正受器重,公務繁忙,一個人多麼省事,成了親平白多多少牽掛呢!”

父親和兄長們都拿看傻兒子的眼神看他,笑著說他:“你從前沒遇上良人,難免有些怕成親。等你成親了就知道,有個人體貼寒熱,比一個人孤單著強得多了。”

宋時見這話根本引不起父兄重視,隻好隱晦地透露了個真相:“我跟桓師兄說過,爹讓我娶閣老之女,他家可也沒女兒了……”

隻有個閣老的孫子還沒成親!

他爹笑著搖頭,在他腦袋上胡擼了一把:“他家自是沒女兒,可這朝中也不是隻一位閣老啊。再說爹當年說的是氣話,你這孩子也太當真了,不管他說的是哪一家的親,咱們隻領他對你的一番厚意吧。”

他倒真的是厚意……

宋時實在勸不住他爹,聽著他爹一句句無心之語倒好像都在說桓淩合適當媳婦似的,剛才那幾篇情書不經意又撞進腦子裡,聽得他坐立不安,起身向父兄告辭:“我忽然想起前幾日答應給同僚講陰陽氣團交鋒生雨之道,須要回去寫文章準備,爹先與哥哥們研究搬家之事吧!”

他匆匆離開,身後猶聽到大哥詫異的聲音:“時官兒今日怎麼有些不對頭,方才到房裡尋他,臉色就紅得異樣,這一說起娶婦的大事,又匆匆避開……”

當初給他訂閣老孫女時,他都淡定得好像成親的不是他似的,怎麼今天倒像知道害羞了似的?莫非是從前都沒長大,不懂這些,如今私下裡看上什麼人了?

他進門時看時官兒那副兵荒馬亂的樣子,書房裡不會藏了詩帕什麼的吧?

父子三人議到此處,不禁都有些發愁,怕等桓淩從邊關回來時宋時卻已有了心上人。

——他臨彆時千頭萬緒中還想著給時官兒說親的好意,豈不是就要白白拋費了?

三人同情著桓淩,豈不知宋時藏的書信正是桓淩從邊關寄來的。他將那封書、那套《鸚鵡曲》換著夾在書裡、書套、銀匣、書架、炕琴、箱籠、衣櫃……

滿世界都藏遍了,還是不安心,怕他哥到書房裡翻出來,知道這是桓淩寫給他的情詩。

其實這隻是正常的用戶體驗而已,他們古代人寫踢球不都要寫個“倚玉偎香不暫離,做得個風流第一”嗎?

還是掖在衣服裡帶到翰林院存著比較安心。

他轉天絕早便揣了書信回院,照樣帶著庶吉士們刻字、刻書,不過如今已經培養出一批會刻字的庶吉士了,就讓先進帶後進,他自己倒可騰出些時間跟著前輩們編大典目錄。

如今第一要修的是本朝典章會要,因有許多官職、法令變動頻煩,須時常到庫裡取舊文檔,他那現代化索引目錄和索書號卻是幫著眾編修、修撰省了許多翻找的工夫,於是以剛入職之身,便得了許多同事的好感。

登梯子上架翻舊檔時,還有幾個年紀比他大了十幾二十歲,看著也不怎麼結實的前輩主動在下頭幫他扶梯子。

宋時在梯子上渾身繃緊,不怎麼敢大動,生怕梯子搖晃,他或者他手裡的書掉下去砸著眾人——他還年輕,身體又好,摔一下不要緊,這幾位萬一叫書砸著,可是能出大事的。

他隻顧著翻文檔,不防袖子在櫃上掛了一下,一封書便從袖中掉出來,裡頭信紙太厚,不是飄飄悠悠而是直直墜落向下方一位前輩。他恨不能跳下去撈起那封信,卻怕出事故,愈發繃直身子不敢擅動,隻能看著那信擦著人臉墜地,露出桓淩因受了邊關風霜曆練,比從前更見筋骨力道的一筆顏體字:

“吾弟宋子期親啟”。

宋時一雙眼中隻看見那封放得極大的書信,耳邊一片亂聲,仿佛梯下那些人都在問他師兄為何給他寄信,為何寫得這麼親昵;又仿佛那些人已拆了他的信,一字字念著那幾首《鸚鵡曲》。

他強自鎮定,勾起嘴角肌肉,也不知自己笑了沒有,淡淡地說:“這封信是我師兄桓僉憲從邊關寄來的,為我當日給他過一把遊標卡尺,他在邊關有些得用處,作了文章與曲子讚那把尺。我昨日讀過,文氣舒長,曲韻婉轉,便不忍將其深藏書房,特地拿來與眾人共賞。”

他隻是早上太忙了忘記拿出來,不是放在哪兒都不安心,非得隨身帶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