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1 / 2)

有了帶圓點的新蠟版, 刻版時的技術性難題差不多就解決了:

原先眾人隻擔心圓點拉得不齊, 印出來版麵顯得淩亂, 但換成這套新臘紙, 該刻點時隻要對應著點一下就行。而且那些紅點還可當格子用, 這種稿紙一格要寫兩行字, 本該是寫字者自己下筆時斟酌肥瘦、左右,如今隻消比量著那些圓點連線作中線,刻字時也可“從心所欲不逾矩”, 能省下許多心力。

眾庶常拿到那兩張刻好的臘版和預先印出的幾張稿紙後, 都驚喜非常, 哪怕宋老師後頭又給他們布置工作,讓他們親自印出樣稿,也沒有一個反抗的。

印稿子他們起碼都印了幾個月了, 熟門熟路的,可比刻版時還要拿著尺一個點一個點地比量著刻強多了。

不愧是能造出鴛鴦尺的宋三元, 乾什麼都講究量度精細!

三十位庶常甚至誇起了給自己加工作的老板,全無被壓榨的自覺, 興興頭頭地印了稿紙,目光量著紙上朱點連成的界線,心下計算著自己刻版時怎麼下筆。

開會經驗極為豐富的宋老板又領著他們開了個工作會議, 分配這場印刷目錄的任務:

一卷《孝經》、五卷《四書》、八卷《詩經》、十卷《書經》、十卷《禮記》、十一卷《春秋》、十二卷《易經》……六十卷《通鑒綱目》, 合在一起共117卷, 平均到三十個庶常手上,每人近乎要整理四本目錄。

至於他自己, 要負責進度管理和質量監管,沒有時間親自做基礎工作呀。

宋老師感慨地搖了搖頭,架起小黑板,把之前的會議內容擦掉一部分,隻餘圖示,拿著粉筆繼續作板書,將三十位翰林安排得明明白白:先按人頭分配,每人整理四卷書的目錄;再將這三十人分作十五組,以小組為單位互相檢查;然後還要將原稿次序打亂,每人隨意抽出四本檢查;他這個負責人帶著隻需檢查一本書的幸運兒負責全麵檢查。

等這一百餘卷書的目錄寫得清清楚楚,格式、頁碼一絲不錯,今日印出的新稿紙也就該浸好蠟、晾透了,就發到各人手中付印。

滿座庶吉士細聽著他安排,彆的都無異議,隻覺得檢查次數太多——他們都是神童出身,自幼過目不忘、文不加點,寫出來的東西哪兒需要這麼一查再查?交上去的必定都無錯訛!

眾人意見一致,都要求宋老師信任他們,少查幾次。

宋時聽他們聲音漸高,要跟自己爭執起來,忙拍了兩下掌,肅然說道:“咱們進翰林院時,院士們已經開始修《大典》了,雖說各位同年多半時間跟著學士讀書或隨我練字、刻版,卻也該見識過修大典的場麵,見過前輩們為著一句話、一個詞、一個年號、日期一遍遍翻書修改。難道那些前輩翰林們才學不如你我、記性不如你我?”

庶吉士雖說在這京裡都是橫著走的,見著侍郎、尚書的車都敢不避讓,但唯獨在這翰林院裡橫不起來——因為前輩們都是庶常出身,還有曆科殿試的三甲。大家敘敘出身,他們這些庶吉士在普通進士麵前自高一等,在前輩翰林麵前卻沒那個底氣。

若是三甲,還可壓壓往年的狀元,可惜他們不在三甲裡,麵對的卻是三元及第,狀元中含金量也是最高的一位,隻能服氣。

宋時見他們老實了,便改口激勵:“咱們這部目錄雖不收錄進《大典》,卻是聖上指名要配著書賜與周王殿下的,編訂時自也該學前輩們一般用心。若有一絲半毫誤差,叫人挑出毛病,你我還有何臉麵留在翰林院?”

若非周王如今是被貶出宮,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好事,他還真該許下一頓酒席作獎勵,吊吊大家的工作熱情。

好在如今這時代皇家至高無上,這些庶吉士想起自己是給周王編目錄,不用加物質獎勵,精神上的滿足感便驅動著他們努力加班了。

宋經理欣慰地陪著他們連加了十天的班,印出了五套精致整潔的目錄——多遞上幾套備用,以免裝訂中有損耗,還得重印來補上。反正隻雕版麻煩些,後頭印刷都是機械勞動,在館的庶吉士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乾起這些活計並不費力。

宋時檢點再三,確定無錯印、無油汙、無漏墨之類問題,才將這些目錄分彆整理好,用厚紙糊了文件袋裝起來,袋麵題上書名,一總遞到曾學士手中。

曾棨也是個謹慎人,拿到手先抽出幾份,對照著書檢查。看看紙麵印得乾淨整齊,提要、頁數都對,才放回文件袋裡,將袋口繩子纏在袋身釘的銅鈕上,看著那袋子笑了笑:“這袋口回頭用火漆封上不就是了,何必弄得這麼麻煩。你一個男子倒會做這些女子的針黹,不怕叫人笑話麼?”

宋時笑道:“學生總要將這些交給老師看過後才能封口,但怕這中間錯手拿反了袋子,裡頭印好的文稿掉出來,有弄臟、弄亂的。況且在這紙袋口上釘個鈕子也不算麻煩,學生順手便弄了,不值得為這點小事另尋人來做,也耽擱工夫。”

這麼一個大活人,又不是手腳殘缺,還能不會做手工嗎?

他對自己的動手能力十分滿意,曾學士卻對他的生活條件不大滿意:“你家裡便沒個女眷幫著做這些,竟叫你一個男子學針線?這、唉,雖說如今你與桓僉憲要好,但家裡也該有個人主持中饋,不然一個男子怎麼過得起日子?”

不是一個男子,是倆。

桓淩雖然不會主持中饋吧,還是挺賢惠的,湊合著也能算紅袖添香……還會按摩呢。

他腦中略轉過念頭,收起嘴角滿足的笑容,正正經經地說道:“老師放心,我們兩家都有會做衣裳的家人,我這隻是為著早些把稿子交給老師,才自己順手做了這些袋子。”

他老師活了幾十歲,還看不出他的神情?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你們就是年輕……罷了,男子娶妻,倒何時也不晚,隻是你這樣一拖再拖,偌大年紀還膝下無兒,不怕父母著急麼?”

桓淩是沒得父母,連祖父都不在京了,宋時這邊卻父母俱全,難道父母不催麼?

他也曾收了許多人家的帖子想給宋時說親,卻被他拿父親未回京為借口推辭之事,等到他父親時京,又趕上二王選妃、他和桓淩在金鑾殿上互許終身……

那些帖兒還留在他家裡積灰,至今沒得送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