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2 / 2)

宋時混在人群當中看著車流行過,不禁套入當初兩人在武平、汀州府時抄查罪證時的經曆,便恍如能親眼得見他在馬家指揮若定、仔細翻檢證物的嚴謹情態似的。

這麼能乾的僉都禦史,不光是他教出來的,連人都歸他了。

宋時心裡不禁有點兒小驕傲,強按捺著幾乎浮到嘴角的笑容回房乾活,支起耳朵聽同僚們議論馬家這場案子,誇讚桓淩彈劾部堂的骨氣、查清這場大案的手段。

下麵的人感歎的是桓禦史明斷案情,揭露兵部貪腐弊案,連馬尚書這樣權勢赫赫之輩也能扳倒。幾位學士看的,卻是已出宮開府的周王——馬尚書與桓閣老何等暄赫的身份,竟為一樁原隻是下層官吏收受賄賂、任用庸常將領的小案,一個辭官出京、一個下獄待罪,若說隻是官員傾軋,到這時候誰也不會信了。

上回桓閣老出京,周王便受連累出宮開府;卻不知這回馬尚書查出科場舞弊案,周王又會不會再度受累。

滿京目光都落在周王府中,周王那邊卻偏偏安忍不動,閉門謝客,隻進宮向父皇謝了一回罪。

新泰帝眉宇間微含鬱色,指著殿中三法司送上的帳簿與文書道:“朕原先念著馬氏有功於國,一向寬縱他,如今卻是寬容不下去了。你若要為你外祖求情,先看看這些文書,看看三法司呈上的條陳。邊關軍備靡爛,他這個兵尚豈能脫罪?還有花馬池等幾處將領枉顧國法私開邊貿,他這尚書非但知情,還收了重金賄賂……”

周王重重叩首,慘然道:“都是兒臣之罪,是兒臣才微德薄,才令外祖、令馬氏一家生了這等心思。”

新泰帝冷哼了一聲:“不是你才德不足,是朕這些年養大了他們的心思。兵部之弊,滿朝上下,朝中關外,除了一個桓禦史,難道真無人看出這些麼?隻是因為你在這裡……”

他按了按胸口,微微蹙眉,周王正在謝罪,見著父皇仿佛有心痛之兆,連忙起身去扶他,一麵喚人去尋禦醫。

幾名總管太監出去喚禦醫的喚禦醫,上前幫著周王扶人的扶人,又有人去斟水取藥,拿了聖上平日吃的定心散來,霎時間忙個不停。

新泰帝不耐煩的揮退眾人,說道:“朕無事,叫禦醫退下罷,朕與皇兒說話,不必打擾。”

他看著周王仍死死盯著他,滿麵緊張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聲。

這孩子竟看不出他方才的意思,是指自己將他放在心上,故而他周圍的人才敢倚他的勢為所欲為麼?

天子揮退內侍,對周王說:“你今日進宮,是要來向朕求什麼?你可還記得,上回你要保你的王妃,將罪名攬在自己身上,得是什麼處置。若這回再代人請罪,朕便不隻要發你出宮了。”

周王垂眸應道:“兒臣當日回護桓氏,也是因她確實是為人誣害,罪不至此。而外祖之事卻是朝廷公事,其罪該當如何處置自有三法司論斷,父皇裁度,兒臣不敢插嘴。今日兒臣入宮,隻為來向父皇請罪——”

他外祖昔日雖有靖邊患、平花馬池、修補長城的功績,但入主兵部後,敢插手朝廷將官選免,乃至操縱科舉弊案……多半都是仗著有他這做皇長子的外孫,養大了馬氏的膽子和胃口,他豈能當作不知,安穩待在宮外王府中?

再者,今年為著戍邊將官庸碌、軍備不整、軍屯拋廢之事,已幾次遭達虜掠襲邊城之事。國庫卻又為他出宮開府、兩位皇弟選秀、成親之事支出了大筆銀子。而這幾年冬日又比往年更酷寒,隻怕開春後達虜又要入關搶掠,若不能及時補足糧草兵備、操齊兵馬,明年邊關之患隻能比今年更甚……

他一個閒散皇子,亦無力做什麼,隻願捐出開府時父皇賜下的五萬銀補償兵備。

新泰帝看著他一片澄清的雙目,將這孩子從地上拉起來,輕歎一聲:“國庫還不到缺你幾萬兩銀子的地步,馬氏之事也還輪不到你擔責任,此事審定後,朕自然有處置。你去勸勸你母妃吧,她獨自在宮中胡思亂想,容易想左了心思。”

周王低聲應喏,又抬起頭來求道:“桓氏乍聞外祖下獄,有些受驚,昨夜起身子便有些不好,可否請父皇賜下禦醫替她看診?”

新泰帝點了點頭,忽然又道:“你已開了府,依例也該選兩個妾侍了,等你弟弟你選妃妾時,你也去挑兩個。”

周王愕然道:“兒臣才娶妃不久,不必……”

正欲拒絕,他父皇卻淡淡說道:“去吧,你那王妃不是身子不好?將來若叫你在外頭奔波,她如何隨時跟著你?你是皇子,不是尋常官員百姓,學不得什麼鴛鴦並尾,比翼連枝,總要有人服侍你的。”

父皇既這麼說,該是要他就藩了。但王妃怎能不隨他同去?

周王眉頭緊鎖,苦苦思索著離開大殿,到得景仁宮外卻又斂去愁思,換上笑容去安慰母妃。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