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1 / 2)

在兩宮相劾最激烈的時刻, 一道首輔親擬的詔書從中樞發下, 詔告天下:後位虛懸已久, 六宮事務蕪雜, 宜需德才兼備之人主持。但《孟子》曰“無以妾為妻”, 《穀梁傳》雲“毋以妾為妻”, 為聖皇、天下計,當禮聘身家清白、素有家法的女子為後。

這一道詔下來,中樞日日堆成山的折子直接少了三成。齊魏兩王身後, 正在戮力彈劾彼此, 意圖將皇妃推上尊位的大臣簡直要瘋了。

可他們再擺出多少條理由自家支持的皇妃堪為皇後, 那句“無以妾為妻”卻是春秋名典,孟子所訓,凡天下讀書人都不能不遵。

陛下之前多年不曾想過迎娶新後, 他們兩家互相攻訐這麼久,也隻是在兩位皇妃之間爭人選, 怎麼忽然有了這道旨?

是聖上忽有所思,還是有人提醒?

兩家在前朝後宮都有勢力, 倒推之下果然飛快地探聽出原因——

兩天前,午朝後,宮中下傳中旨召宋時奏對, 問的是他與桓淩被彈劾一事。他去之前朝中還好好兒地議著扶正皇妃, 去之後便是閣老擬詔, 要禮聘新後,不是他還能是誰?

三輔李勉當初親眼見過那道彈章, 知道宋時是什麼脾氣。理清前後,不免將本部左侍郎、商家這一代主事的商進叫來埋怨一番:“你們彈劾王家就罷了,怎麼拖無關的人下水?他是三元及第,次輔門生,今上看重的才子,何等傲氣……你們是不知道他被彈劾之後是怎麼辯罪的!”

他被彈劾了,連一句“臣有罪”也不肯說,將幾本彈章生生駁了個體無完膚!

要不是他抗辯得如此硬氣,聖上也不會覺得他清白委屈,召他進宮奏對。若不進宮,哪得讓他說出“無以妾為妻”這種話?

時也,運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李勉前半生都以周王為正統,後來侄孫女被選中為魏王妃,他才動了幾分支持齊王的念頭。但畢竟魏王年紀尚小,如今立長有周王,立嫡……如今容妃注定難再扶正為後,魏王勝算不大。

他的侄孫便嫁做王妃亦不算差,不值得便卷入這等無勝算的爭奪。

眼前這群豎子也不足與謀。

李閣老有些心灰意冷,歎道:“罷了,此事不可為。與其想著如何扶持後妃,不如再挑家中佳子弟……”萬一能中選,事還有可為;若中不了選,也就隻能這樣了。

他揮了揮手,叫商進離開公廨,準備應對禮聘皇後一事。

商侍郎也深覺悔恨——怎麼就以為桓淩不在京,就能順勢彈劾他一本,再折周王一道羽翼?怎麼就以為這宋編修是個高情逸致,不沾世俗的才子名士,輕易就能彈劾下去?

還不如早彈劾桓淩,當初馬尚書使人彈劾桓家祖孫,都沒鬨出這樣大的亂子!

不,不對!

當初這位宋三元就直接在朝上承認桓淩愛慕自己,替桓家祖孫解了圍。如今也是一般地到聖前分辯,也一般地解了桓氏之危……

這一回是他們看錯人了。立後之事回頭再議,還是把這回彈劾他們的事收拾乾淨,不行就推到魏國公身上,以免叫人翻出舊帳,得罪了這位聖寵無限的宋三元。

然而商家還容易另尋新人,德妃卻才剛將最好的侄女挑給兒子做王妃,再上哪裡尋個佳人做皇後?況且就真另有個好侄女,也不能送入宮。本朝以來雖有姑侄同做後妃的,卻絕沒有姐妹分嫁皇上與太子的!

可若不從家中選,遠親外人做了皇後,壓她這個生下皇次子,主理六宮事務多年的德妃一頭,她又如何忍得下?

德妃心中恨極,她家中做主的侄兒,魏國公世子自也深深銜恨:“咱們家待那宋時一片好意,齊王殿下不惜親自折節下交,又叫阿羅他們到桓家意圖結納他。他卻不識好歹,硬說齊王隻是個遊俠兒,又裝作不在桓家住著……這分明是瞧不起咱們王家!”

滿朝上下,誰不知道他跟姓桓的做夫妻了?外頭野書攤子上都有酸文話本賣了,隨便抄幾個攤子都能收來一堆。

他還有臉到禦前喊冤!還壞了他們推德妃娘娘入主東宮的大計!

這仇定是不死不休。

他們勳貴不會引什麼孔子、孟子壞人前程,但要敗壞一個文人的名聲還不容易?他立刻命人去喚自己門下收買的禦史來,依他的意思再寫一封折子彈劾宋時。

在朝大臣斷袖不是不犯法麼?就彈劾他個法條不能恕的——他曾與周王妃定親,如今周王不在京,這兩人便要近水樓台,破鏡重圓!

隻是這場彈劾也要講究部署方略。

宋桓二人是在朝上承認過斷袖的,直接交章彈劾也不為過;但他與桓王妃之前不曾有過乾係,須得先在彈劾桓宋二人的普通彈章中提及他曾與桓王妃有婚約,在朝堂大臣心中留下個印記,才好慢慢往二人私情上引導。

心腹接了鈞命匆匆而去,尋到自家用熟的一名禦史府上,請他再依世子的書信寫一篇彈章。

然而那位禦史看了魏國公世子的書信,卻搖了搖頭道:“此事不成,閣下還是去回複世子,如今這樣的彈章,都察院中怕是寫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