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2 / 2)

他把三個孩子打發走了,兩位嫂子和他姨娘來給他送東西。

他自己收拾的都是做事業用的東西,才跟家人團圓沒到一年又要出門,還是獨自一人赴任,家裡人自不放心。娘和嫂嫂們趕著給他做了簇新的內外衣裳、鞋襪,哥哥們外頭買的新官袍、腰帶,還換了幾匣打賞下人的銅錢、碎銀……衣食住行打點得色·色周到,連油鹽醬都恨不能給他裝一車。

彆的他都收了,但山西陳醋可是從古代出名到現代的,那幾甕醋就不要帶了。

因有家長幫忙收拾行裝,他正好騰出工夫給侄兒印教材、給大哥印模擬考題和答案;到翰林院、各家府上拜彆師友;臨行前又到酒樓訂桌,請平日交好的同僚和同年們吃了頓散夥宴。

這麼折騰了足有五天,一應該帶的東西都收拾齊全,該行的禮數也都行周到了。他到吏部領了關防、路引、儀仗,便拉著雇來的車隊、保鏢,踏上了西行之路。

他出發時已過了二月,北方雖然不能說春暖花開,但也不是正月間寒風凜冽的模樣,地上的草也透了幾分新綠輕黃,行程並不艱難。京城到漢中兩千數百裡地,他們一行車馬行車又多,須得晚起早宿,又要等著從保定趕來的匠人同行,拖拖遝遝地也走了一個多月。

從京裡到西北任職,給定的時間就隻兩個月,宋時為了趕時間,到黃河邊上都沒敢繞道看看壺口瀑布,隻在西安停了兩天,在西安知府陪伴下走馬觀花地參觀了一圈名勝古跡。

等他將來辭了官,非得在這邊狠狠住幾個月,把能參觀的古跡都參觀一遍不可!

他滿心舍不得離開,陪同的知府溫大人也握著他的手,戀戀不舍地送出城十裡,還即席吟了首贈彆詩。宋時也想回他一首,可惜急切作不出好詩來,索性取了篇在京城時印的《大氣論》送給溫大人。

他出名原也不是出在詩名上,而是個講學名士。溫大人得了那篇《大氣論》,便覺心滿意足,將文章納進袖袋,依依作彆:“賢弟身懷高才雅望,雖一時不得意,來日必定仍要回到中樞,到時候經過西安,萬望再來看看愚兄。”

宋時笑道:“兄長已經連得了兩年上等考評,必定比我更早有升遷,該是我盼候兄長來漢中府看我才是。此處已出府太遠了,兄長不可再送,小弟要先走了。”

溫大人有些不放心地說:“漢中去年大旱,有幾股流民作亂。雖然如今已安定下來,但那些刁民大膽妄為,吾弟隻帶這幾個家人隨行,吾恐路上有些不夠穩當。為兄今日帶的這幾個差役你且帶上,若無事就叫他們充個儀仗,有事也好護你周全。”

周王府就在漢中,桓淩也在,他這兩天先叫人去漢中府送信了,如今隻怕迎候的人就在路上,還有什麼不安全?

他含笑說道:“溫兄放心,我們進了漢中府地界便打起儀仗來,前頭又有各地知縣迎候,哪個賊人敢不張眼的劫我們?”

他有官文、路引,一路依驛站而行,有官接官送的,這樣若還能出事,真是天要亡大鄭了。他婉拒了溫大人的好意,隻向他借了幾副弓箭防身,這些弓箭皆是民間可藏的東西,也不算貴,溫知府借得痛快,甚至不要他還,隻盼他哪天寫了文章再送自己幾篇。

宋時笑道:“自然,往後小弟還要在漢中開論壇、設學校,到時候若得了才子,必定派他們到吾兄階下受教。”

好!好!溫知府喜出望外,連連答應,又送了他幾步,終於送不下去,將一條早先備好的新柳枝遞到他手裡,祝道:“愚兄便在此專等,望宋賢弟一路平安。”

宋時接了柳枝,在馬上躬身道彆,轉身直奔西北的洋縣。

溫知府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卻仍舍不得回轉。同行的僚屬都勸他不可送彆太久,恐有失知府的身份,溫知府卻慨然道:“我身在邊陲,稀見名士,隻恨不以再留他兩天、兩個月,多送這一會兒又算什麼?”

三四月間正是春色初歸,出門踏青的佳期,隻當借今日送彆時春遊一番吧。

他笑吟吟地回頭,正要與同知、經曆等人商議到何處賞花觀景,卻見本府經曆徐參臉色蒼白,大張著口叫道:“有、有人!宋大人——”

宋大人怎麼了?!

溫知府合身轉過去,恰見到一名穿著皂色緊身衣裳,不知什麼來頭的人騎馬從林間轉出來,直奔宋時的車隊飛馳而去。身後林間仿佛還有人影晃動,隻恨他讀書多年,眼力不大好,眯著眼細看也隻能隱約能見那人身上似隱隱流動著鐵器的亮光,不知是兵是匪。

他不敢大意,連忙叫徐經曆:“快叫人上去看看,不可令宋大人受驚!”

這裡可還在西安府境內,他的眼皮底下,若是宋大人出了什麼事,天下文人洶洶物議,可還容得下他麼?

他要不是不通武藝,簡直恨不得替徐經曆帶人衝上去了。可徐經曆也是個不通武藝的書生,隻能在後頭呼喝衙差,那些衙差又無馬匹,縱有反應快,立刻就按著刀跑上去的,卻也跑不過那些騎馬而來的人。

溫大人眼睜睜看著他手下衙差隻在眼前鴨子一樣慢慢撲騰,而那隊不知來曆的騎手卻已逼向宋時的馬隊。那位宋大人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個愣頭青,不僅不知害怕,反倒催馬迎了上去,直衝向領頭的騎士。

兩匹馬越衝越近,眼看著是個要迎頭撞上的路數。對麵馬上的騎手在兩人交錯時張開雙臂,宋時也仿佛鬆開韁繩,不知要拿弓箭還是要做什麼。

溫知府又不敢看又不敢不看,閉上眼按著胸口深深呼吸,強提一口氣望向宋時:

那兩匹馬竟沒撞上!也不知怎麼地,兩匹馬竟似馴過一般,頭對尾貼在一處,宋時叫那人對麵擁住,半個身子都陷進了對方懷裡,簡直要被拖到另一匹馬上似的。

溫知府心驚膽顫地說:“這遮莫是綁票!”

不是綁票,大人看他身後的人——

身旁人連連提醒,溫大人才注意到後頭林間已有人馬探出來,卻作士兵打扮,停得遠遠的。有兩人舉著儀仗牌子,牌麵斜向身子一側,看不完全,卻也能從露出的偏旁猜出,寫的正是“僉都禦史”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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