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1 / 2)

周王一行趕赴遼東時, 左長史褚秀也騎馬飛奔向了漢中府。

他雖然是個荏弱文官, 好在年輕力壯, 又會騎馬, 豁出去朝行夜宿了小一個月, 終於在水稻豐收之際, 帶著一隊王府親衛踏上了漢水北岸的碼頭。

才三數月不見,碼頭竟有了一番叫人眼生的變化。

木搭的碼頭改成石條和水泥砌成,台麵擴大了許多, 幾架滑車建在石台邊, 有人搖著絞盤將貨物在船上與碼頭岸上倒換。拉貨的大車、推小車運貨力夫來往不絕, 當中又夾著客棧拉人的馬車,船上下來的人與馬,熙熙攘攘, 更見繁華。

順著人流往碼頭下看去,路已修寬了數步, 地麵不知鋪了什麼,看起來灰蒙蒙的、上嵌細碎的石子, 不甚光滑,走上去卻是十分平坦。

堆滿石料的大車軋過,也不過在路麵上留下一條白印, 地麵絕不見陷下一絲細溝。

順著大路再往前看, 遠方道旁大樹枝椏間還用繩子係著大紅條幅, 上寫黃色顏體大字:漢中府城向前四十裡。

再往前隔得遠遠的還有許多這樣的條幅掛在道中,雖看不清上頭的字跡, 猜也能猜出它寫的是什麼。

褚長史忽有些錯覺,以為自己不是出門三個月,而是一去三五年,宋知府在這邊已過滿了一個任期。

他耳邊隱約聽到有人在議論“上回來時還沒有這個”“漢中府這變化真是一日一樣”“四川豪商亦有來府中買玻璃的”“可惜耐火磚與好石藥都是官賣”之語,不禁又看向宋知府最早折騰出來的漢中經濟園區。

這碼頭上,甚或更深遠的變化,必定都起自當初宋知府忽然心血來潮建起的經濟園;那能催出十三穗瑞禾的“化肥”也必定產自那裡,可惜這回來不及去看看了。

化肥。

《素問》雲“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朱子又曰“變者,化之漸;化者,變之成”,這“化肥”豈非正是引動尋常莊稼化成嘉禾的造化之物?

當初他還嫌“化肥”這名字普通,如今才知道宋大人才究天人,取的名字都是一字不可易的。

褚秀滿懷期待,連日車舟辛苦在此刻都煙消雲散,翻身上馬直奔漢中府城。

他帶著十餘親衛,身上穿著一色草綠的軍大衣,騎著王府配的良馬,整齊鮮明,氣勢非凡,路上遇見的車馬都被他們氣勢所奪,主動避道。不過一個時辰,褚秀便一馬當先地奔馳到漢中府衙門外,提鞭指著府門,神彩飛揚地說道:“通報宋知府,本官奉王爺之命來請見。”

這一天宋知府恰好沒下基層視察,正在二堂批著公文,聽到外頭報信直接吩咐道:“請褚大人到二堂相見,不,請褚大人直接到我院子裡,命人在屋裡備茶水點心。”

話音才落,褚長史和一眾親衛的腳步聲就在府衙院中整整齊齊地踏響了。許是在邊關巡視久了,沾染了幾分硬派軍人作風,褚長史走路的步子也大了,那麼厚的衣擺都帶著風,颯遝如流星地邁進了公府二堂。

宋時竟沒來得及降階相迎,隻眼看著一個林海雪原的楊子榮踏進公堂裡。

後麵跟著他的隊友們。

褚長史扯下臉上圍巾,露出一張曬得微黑的臉龐,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拱手道:“宋兄,你那嘉禾……”

不必多說,早等著你們來了!

宋時對行了一禮,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後帶,說道:“褚兄與諸位隨我到後院,東西我都已備好了,隻怕你們不來,險些直接安排人帶它去尋殿下了。”

他步子邁得比褚左史還大,仗著自己在府衙裡以逸待勞,體力充沛,幾乎是拖著這位長史進了後衙內室,從博古架上托出一個三尺見方的木匣。

匣麵沒上漆,隻打磨得光光滑滑,淺黃色紋理中透著一股榆木天色的清香,盒蓋上覆著玻璃板,盒裡襯大紅錦鍛,內中整整齊齊釘著一株連根帶穗的水稻。

褚秀緊張得聲音微顫,雙手接過匣子,問了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十三穗……”

一麵問著,一麵低頭去數穗數,卻猛地咬住牙關,咽下了聲音。

怎麼……這麼多穗?

那株稻秧的劍葉被剝掉了一部分,隻剩幾片短葉,稻穗卻被細線釘在柔軟的緞麵上,一枝枝攤開成扇麵狀。每條大穗同樣細攤開來,一條頂上生穗的長莖上竟又生著許多結有穀粒的小穗,竟如鳥羽毛般左右對生,一眼竟數不過來有多少穗。

一個三尺見方的匣子,幾乎鋪陳不開,這真的隻有十三穗?

他幾乎要把臉貼到匣子上細數穗數,幸好宋大人貼心,指了指匣子右側偏下,稻身旁一片字跡:“都寫在上頭了,這株是尋西鄉縣要來的香稻、株長二尺七尺餘、共十三穗,每穗有支梗六到九枝,每枝結子粒俱在六粒以上,多至十五粒……”

這一株水稻,就有一千零四十粒之多。

褚秀一雙眼幾乎紮進盒子裡,不忍挪開,一粒粒地數著子粒。宋時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催促,又從架上搬下幾個同樣玻璃覆麵的實木標本盒——

這些盒子裡的稻穀也各有所長,有的同樣是十三稻、有的子實特長大、有的一穗上結的子粒特密……但都沒有那株全麵的優長,所以得不到一株一盒的優待,隻能兩三株乃至五株擠一盒。

他把這些盒子都堆在桌上,讓褚長史慢慢研究,吩咐人擺飯招待他和同行親衛。

多做點小塊精致的點心和粥,一時半會兒估計褚長史是不想吃飯了,弄點能隨手塞嘴裡的吃食,不耽擱他研究糧食標本。

褚秀數稻粒數得如癡如醉,一下午都沒舍得回王府,宋時在一旁翻找出這小半年印出來的不同環境、地區、土壤條件下的水稻種植筆記,裝了兩個匣子一並擱在旁邊。

收拾東西時,他也著眼看了看褚長史,對著他凍得粗糙發紅的皮膚想象著桓淩現在的模樣。

大約也會有點黑,雙頰吹得發紅,皮膚有些粗糙,不複像在家裡那麼白嫩。不過男人黑點也不要緊,淩哥兒五官長得好,黑一點還顯得輪廓更清晰,更有國際範兒。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大鄭才是天`朝上國,萬邦來朝,大鄭的時尚就是國際時尚,那曬黑了就……

就還是他看著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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