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派人過來的時候,也沒怎麼說清楚,他們京兆府的人聽到那樣匪夷所思的話,理所當然地沒有當做一回事。何況那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平素名聲又不好,誰人不知他就是個紈絝子弟,如今去了小湯山的莊子種地還消停了一段兒時間,否則他在京城的時候,哪天不是惹是生非,沒個正經?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他們能信?不存在的。
至於後麵他們拿這話反過來嘲笑唐璟,準備看他笑話的事兒,張秉陵就不大好推脫了。
“聖上,臣確實有罪,罪該萬死,可如今最重要的是賑災,臣懇請聖上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先帶人前去賑災,等災情平息,臣必定再次進宮請罪。屆時不論聖上如何處置,臣絕無半點怨言。”
皇上仿佛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你還敢有怨?”
張秉陵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說什麼都錯,早知道就不說了。
皇上看他麵色淒苦,倒也沒有繼續嘲諷下去,隻道:“說什麼前去賑災,你以為賑災的事兒你逃得掉?”
張秉陵苦笑一聲,他本來也沒想要逃啊。
“這回賑災的事務必給朕辦得漂漂亮亮的。回頭朕若是滿意了,給你記個過,免了你一年的薪俸,這事兒也就罷了。可若是再有什麼差池,這京兆尹的位子你也甭做了,趕緊收拾包袱滾蛋吧,朝廷可養不起什麼不中用的蠢貨。”
不中用的京兆尹心塞塞地接了這道差事。
教訓完了張秉陵,皇上還嫌不夠,又特意將鎮國公叫進宮裡來一頓批。
鎮國公來大明宮也是常有的事兒了,可是一進宮就碰到了這樣一頓臭罵,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皇上罵得太厲害,以至於鎮國公起先都有些被罵懵了。回頭仔細琢磨了一下意思,這才心頭一梗——原本又是因為那不肖子。
這回倒是不是因為那不肖子惹了禍,而是他長了本事,提前預知到凍災,叫人跑去告知就京兆府。可惜京兆府的人壓根沒將這些話當成一回事。
這事本不該跟鎮國公有關係,皇上罵他是因為鎮國公老是敗壞自家小兒子的名聲。以至於如今京城百姓一提起唐璟,總是下意識地搖頭。說唐璟名聲不好是因為沈家那姑娘的人,多半對鎮國公府不大了解,但凡鎮國公這個當爹的還有一點在乎孩子,也不會從小到大都這麼埋汰自己的親兒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唐璟名聲臭,與其說是沈玉瓊以一己之力促成的,不如說是鎮國公日積月累抹黑的。
弄明白了皇上的思路之後,鎮國公再次在心裡罵死了那個不肖子。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麼可能會站在這裡挨罵?
罵完了,出了自己心裡的這口惡氣之後,皇上的臉色才好了些。
他舒服了,對著鎮國公的時候便沒我橫眉豎眼,而是緩緩勸了兩句:
“這父子之間,哪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你家這二公子分明是個不錯的,還知道惦記著百姓,又是個務農的好手,怎麼就叫你如此深惡痛絕了?”
鎮國公覺得皇上說得太過了:“臣隻是恨鐵不成鋼了些,哪有什麼深惡痛絕?”
“你就狡辯吧,孰是孰非,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明白。”
皇上想到唐璟如今還住在莊子裡,又道:“朕知道你跟沈侍郎一樣,都覺得他種地是自輕自賤,可在朕看來,再沒比種地還要高貴的行當了。枉你們還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想的竟然還沒一個孩子深遠,做得更沒沒一個孩子果決。”
鎮國公聞言,習慣性地貶低了自己兒子一句:“他哪裡就值得聖上如此高看了?”
他倒也沒覺得唐璟一定就這樣不堪了,隻是聽到旁人誇獎,下意識地就會說兩句不中聽的話。
皇上冷笑:“朕這不是高看他,而是低看你。”
一句話,叫鎮國公徹底不好說話了。
接下來任憑皇上冷嘲熱諷說得再多,鎮國公也不好再回什麼話。
在大明宮待了兩刻鐘,聽夠了無數惱人的話之後,鎮國公才從裡頭出來了。踏出大殿的那一刻,鎮國公腦海裡還響著聖上臨走時的交代,一句一句,他記得分分明明。
聖上也不知是不是閒的慌,竟然叫他親自去接那臭小子!
這叫鎮國公如何能情願,可惜皇命難為他不願意,如今也要願意了。
鎮國公這邊暫且不提,京城內外賑災的活動進行得也快。與此同時,小湯山的莊子裡如今也來了兩位貴客。
不,如今已經算不得貴了。貴得是他們,還有他們的蘿卜。
看到醉仙閣的大掌櫃過來的時候,唐璟一點兒都不驚訝。他早就料到,今兒會有一大波人坐不住了。
王管事將人領回來了之後,也沒離開,兀自坐在少爺身邊。
當初在醉仙閣的時候,他們戰戰兢兢,如今換了在小湯山,王管事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心虛。
他整了整衣裳,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
這態度,對麵的大掌櫃和朱樓雖有些微詞,可情勢比人強,他們也不能說什麼錯來。
大掌櫃調整了心緒,主動開口:“唐公子,有什麼話咱們就開門見山的說好了。”
唐璟伸手示意:“請便。”
“若我記得沒錯。唐公子你這小湯山的八千斤蘿卜,應當是急著要賣得吧。正好,我前段時間同趙王爺通報了一聲,王爺與鎮國公私交甚篤,聽了之後,對貴莊的蘿卜十分感興趣。王爺也知道唐公子您的難處,所以打算高價收購你這批蘿卜。今兒我過來,便是承王爺之命,特意過來與唐公子商談的。”
拿王爺來壓他啊,可惜,現在王爺都不頂用了。
唐璟掃了兩人一眼,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抱歉,我這蘿卜啊,漲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