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一瘸一拐地往百米外的家走去,在心裡訕笑著:軀殼年輕了三十來歲的同時,莫不是連心智也返老還童了?
他剛才麵對大堂哥時,隻需要像往常所表現的那樣,露出這個年歲該有的懵懂神情說:‘我不知道啊,是今早爺爺說送我去上學的’,就什麼都夠了。
六歲的他知道什麼?才虛六歲的他,有讀書的天賦,可於人情世故上到底還年幼不懂事。這樣的話,之後的爭執就不會有,他的臀部也不會見血。
他竟然還和黎江起爭執,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今早因為要送小孫子去學堂,黎鏢就沒和兒子們一同下地去。而送完回來之後,他也索性就決定今兒不下地了,就在家把家裡的活兒梳理梳理,下午到時辰後就去迎迎小孫子。
小池子那麼小一個,若是走路不穩,摔到田埂下、倒進溝渠裡、撲到石頭上了怎麼辦?萬一嗑到頭了如何是好?要是摔折手了怎麼得了?……
黎鏢正想著呢,就看見籬笆牆外一瘸一拐往家裡走的小孫子,趕忙就扔下手上正編織的竹背簍,快步迎上去,“小池子,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摔到哪了?”
黎池避過準備將他抱起檢查一番的爺爺,虛握著蹭傷的手、捶捶老人的胳膊,仰頭笑著:“爺爺,沒事,沒摔著哪,就是屁/股跌疼了。”
農家的大多小孩子,都是摔摔打打著長大的,摔跤跌屁/股墩兒都是常事。若是放在家裡其他幾個崽子身上,黎鏢必定不會這樣擔心,頂多幫忙拍拍衣裳上的泥土也就算了。
可他這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從小就沉靜乖巧,和那四個上躥下跳的猴兒不同,就沒有磕到、碰到過的時候,今兒卻一瘸一拐地走回來……
黎鏢拉過小孫子查看他的傷處,褲子破了個洞,上麵還東一塊西一塊地沾著血跡,“小池兒,可疼嗎?”
“不疼。”過了那一陣之後,就隻有細細的刺疼了,忍忍就好。
小孫兒越是懂事地說不疼,黎鏢就越心疼。若此刻在場的是奶奶袁氏,必然已經心疼地直嚷嚷了:‘褲子都戳出個洞了,屁蛋兒肯定也有個洞啊,這都流得血呼啦啦的了,連鞋子裡都順著腿流進去好多血,怎麼能不疼呢?’
可此刻在場的是黎鏢,男人的情緒要內斂許多,“不疼就好,爺爺抱你進屋給你看看。”
黎鏢避開小孫兒的傷處,將他抱進了他們老兩口的屋裡,正屋裡亮堂,好看清傷處。
“小池子,忍忍哈,爺爺給你脫掉褲子看看傷口。”
“好的,小池子不疼,爺爺你隻管脫。”
黎鏢小心翼翼地褪下黎池的褲子,就看到小孫子左邊的屁/股整個血呼啦一瓣,上麵有一個小指甲蓋大小的洞的傷口,正在往外沁著血水。
“小池子你躺著彆挪動,爺爺去你二爺爺家拿點草藥回來給你敷上。”黎鏢站起身就往外走,臨出門時又不放心地叮囑,“不要動啊,待會兒給你拿藥敷好後,過幾天就能好了。”
黎池非常乖巧,“爺爺你去,小池子不動。”
臨走一眼看到小池子乖乖地趴著,黎鏢心裡又疼又軟。“爺爺馬上就回來了。”
果然,黎鏢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後麵還跟著一個老婦人。
“來來,小池子不怕啊,二爺爺家剛好有現成磨好的止血藥粉,爺爺給你撒上去,要不了幾天就好了。”黎鏢一邊走一邊拆開紙包,等到床前時就趕緊將藥粉灑在了黎池的傷口上。
“唉喲!”跟在黎鏢後麵的老婦人是黎鏢的親二嫂,黎池喊她二奶奶,也即是先前黎江口裡不小心漏出來的、搬弄是非的‘二奶奶’。
“小池子這是怎麼了?怎麼摔成這樣了?可還坐得起來麼?唉喲這可怎麼是好?二奶奶這就去喊你娘回來,她唯一的兒子摔成這樣了她怎麼能不回來?!”說著就風風火火地轉身出門去了。
想回答插不進去話、想阻止沒來得及的黎池:……
“你二爺爺是個能乾人,就是娶的婆娘……”黎鏢話到嘴邊,又陡然止住了。在孫子麵前說他嫂嫂、小池子的二奶奶行為不太得體,好像也不太好。
於是轉了話頭,“你二爺爺雖隻是給村裡的人看個頭疼腦熱的病,可一身本領卻是不錯的,撒上他配的止血藥粉,你過幾天就能好全了。”
“嗯,謝謝爺爺。”
黎池這世的這個二爺爺,在附近幾個村子這一片,的確算個能乾人,能瞧些跌打損傷、頭疼發熱的普通小病。自己進山采些草藥配一配成藥,遇上病人後就開上幾副,又打了個藥碾用來磨一些現成藥粉以便應急,藥效還都不錯。
二爺爺念著親戚情誼不收診金,可每次出診都能帶回些東西,不拘是野味山貨或菜蔬蛋糧,多多少少都能貼補著家裡。
也許是家裡過得好了,據說在娘家時還算勤快賢淑的二奶奶,嫁過來後近些年來竟越來越懶散了。尤其還嘴碎,愛道個東家長西家短,黎池現在這個情形,就少不了她在黎江麵前碎嘴攛掇的緣故。
“小池子,你怎麼就摔著了?你的書袋呢?”黎鏢不相信小孫子是自己摔的,要不怎麼連書袋也不見了,定是哪個淘氣孩子欺負了他的小孫兒。
“我想早點回家來,走得快了沒仔細腳下,腳一滑就跌了個屁墩兒,我當時又疼、又被嚇著了,也不知道把書袋忘哪兒去了,對不起,爺爺,我把書袋弄丟了。”黎池可憐兮兮地道歉。
小孫子都傷成這樣了,黎鏢哪裡忍心責怪他丟了書袋。剛滿六歲的小孩子而已,小池子又不像其他幾個孫子那樣,從小摔摔打打著長大的。跌跤後又疼又嚇的,忘了撿書袋也情有可原。
“沒事的,到時問問村裡人,看看有沒有撿到你書袋的,肯定能找回來的,找不見也沒事,讓你娘再給你重新做一個就是了。”
“嗯。” 黎池略去了書袋裡裝有一本《三字經》的事沒說,他想等大堂哥晚上回來後,看看書還在不在。
二奶奶說去喊黎池的娘快回來,果然沒多久蘇氏就著急忙慌地趕了回來。
那時,黎鏢已經給黎池的傷口上好藥,又給他換掉了沾血的褲子,就連蹭破油皮的兩隻手掌都處理完了。蘇氏趕回來後見兒子沒事,問清緣由、確認過傷得不厲害之後也沒再多說。時間也不早了,也索性就留在家裡找了些小事做,之後就去準備晚飯。
等下地的大人們都歸家,甚至連晚飯都快吃完了的時候,大堂哥黎江才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