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黎池還趴在爺奶的房裡沒挪動,晚飯也是趴在床上吃的。剛放下碗筷,就聽見外麵正廳裡大伯訓斥晚歸的大堂哥的聲音。
“你一天就知道瘋玩!現在竟然玩得連飯都不知道回來吃了!雞鴨都知道天黑了要進籠子裡去,你作為一個人還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往家裡走嗎!?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給你長個記性,讓你記住天黑就要往家裡走!晚飯時候已經過了,飯菜也都吃完了,你今晚沒得飯吃,餓一餓長長記性!”
大伯黎橋訓斥完,大堂哥黎江沒有出聲,這時爺爺黎鏢問話道:“你這個書袋哪來的?看著像是小池子的那個。”
外麵一片安靜,大堂哥沒回答爺爺的問話。
大堂哥一直沒回答長輩的問話,大伯就又開口訓斥道,“你長著耳朵沒?!你爺爺問你話呢!”
屋裡的床上,趴在麥麩枕頭上的黎池抬起頭,提氣出聲:“江哥哥,你撿到我書袋了嗎?”
“謝謝江哥哥!不然我的書袋就丟了,裡麵還放著書呢,否則到時候先生要訓我的!”
黎江不過是一個虛歲才滿十歲的小孩子,因為彆人的閒言碎語,推倒他、搶他書袋,都隻是一時孩子氣。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講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應該和黎江爭執,弄到現在趴在床上的這種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責任。
若易地而處,他前世在黎江這個年紀,遇到家中隻能供一個人上學的情況,那也是不會輕易退出競爭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學畢業後就沒再繼續讀,兩個妹妹一個讀到初中畢業、另一個高考沒過本科線索性沒去讀大學。卻隻有他堅持讀到大學畢業,從山旮旯裡走了出來,這就是他從來都選擇積極爭取的最好例證。
他成績好是一方麵原因,不想放棄讀書,放棄改變窮困人生的可能,是另一方麵原因。同樣地,他今生也不會輕易放棄讀書的機會,哪怕是‘搶’來的機會。
黎池恍神間,正廳方向傳來大伯黎橋的吼聲, “給你池弟弟把書袋送去!”
黎江進屋後,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終於走近之後,也低著頭,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後終於伸手將書袋遞過去,“你的書袋……對,對不起……”
黎池伸手接過書袋, “沒關係。還有,謝謝……”
‘謝’字剛落,黎江就轉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剛剛看到的大堂哥那張漲紅的臉,暗歎: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純的人見了都要臉紅。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齡,已經不是會羞愧得臉紅的歲數了。臉皮這東西,早就已經被社會磨損得所剩無幾了。
沒臉皮的黎池繼續趴下,躺平。
而此時廳裡的黎鏢也在暗歎:小池子還是太心軟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書袋,就知道小池子的傷和他有關,可小池子還給他掩飾,真是太心軟了。
不過牙齒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呢,兄弟間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樣子他們兄弟兩已經互相原諒了,也就沒必要再多說。
一旦事情被戳破後,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樣兄弟兩之間就有了隔閡,等以後兄弟兩都長大知事了,再想起來就會感到彆扭,說不得就影響了兄弟兩的感情。而像現在這樣,不戳破這層窗戶紙,不定等明天兩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時候還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個眼兒,上了藥又過去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還不能正常行走坐臥,若放在前世的學生身上會請病假不去上學。
但顯然這個時代在上學這件事上更加看重,輕易不肯耽擱一天。黎池依舊要去上學,隻是沒用他自己走著去,黎父找了塊廢門板來,將他像端菜一樣端去了學堂。
而黎江與黎池兄弟兩,果真如黎鏢所料,當天黎池下學回家後,黎江都沒出去玩,圍著黎池跑前跑後地照顧他。
過了幾天,黎池的傷幾乎好全後,兄弟兩的相處又恢複如常,且黎江對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幾分愛護,黎池也對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後,黎池的學習也步入了正軌。
黎池上學時,每天卯時四刻末(早上六點)起床,在院子裡讀一兩刻鐘的書以複習前一天所學,隨後吃完早飯,在辰時一刻或二刻(早上七點十五或七點半)出發去學堂。辰時四刻末(早上八點)就開始一天的學習,學習三刻鐘至四刻鐘不等後就休息約一刻鐘,直至下午未時四刻末(下午兩點)散學。
在學習進度方麵,黎池需要先在蒙學班花一年時間學習《千字文》、《三字經》和《幼學瓊林》三本官定蒙書,若有餘力也可學些其他適合蒙童學的書。
學完蒙書後就進入童生班,開始粗學四書五經,先是先生教讀、學生跟著誦讀直至背誦,再是先生講解字句涵義,最後學生爭取背誦並默寫原文及注解譯文。若能一絲不苟地做到這些,就可以去試試參加縣試和府試,或許能中個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學過四書五經之後,就進入秀才班再讀三年。
秀才班學生,繼續再深讀、精讀和廣讀四書五經,若將這九本書讀精、讀透了,就可以去參加院試,或許能中個秀才,但卻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為,讀死書或許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進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辭藻、字體筆跡、文章內涵等等。
雖說後兩個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卻不代表從這兩個班讀出來後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還很低,甚至還有不少的學生,在讀滿三年後還要留級重讀,或者感覺讀不出什麼名堂後,索性就輟學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