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前, 黎水村。
十月中旬,南北之交的黎水村, 既有滿山落葉、光禿枝丫,也不乏常綠常青的草木,北地的寒冬和南方的深秋在此交融。
“三奶奶!縣衙的官差到你們家來了!”一聲由遠而近的高嚷,打破了黎家的安靜。
“真的?!”很快袁氏就出現在門邊,問跑進院裡來的半大小子,“是不是小池子他又給奶奶我寄東西回來了?”
黎池經驛站往家裡寄信或寄禮物, 都是先寄到縣城, 再由衙役送到村裡來。反正衙役們也多半閒著無事, 到黎水村來跑一趟就能得到幾十上百文賞錢,都樂得前來。
“這小子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官差從家門前經過, 就趕緊抄小路跑過來給三奶奶報信了。”
蘇氏也從屋裡出來,手裡抓了一大把炒得噴香酥脆的大米,“來,淋子, 你跑這一趟辛苦了,吃點炒米!”
黎淋是二房黎鈞家的孫子,因黎池中秀才時就將免役名額給了他們家,現在家中全部田地又寄居在黎池名下,不用交田賦, 家裡日子好過了許多。如今全家都很感激黎池和黎鏢家,總想著幫忙做些事感謝他們。
“小子我年輕,跑這點路說什麼辛苦?”黎淋聲音爽朗道。接過蘇氏遞來的一把炒米, “謝棋三嬸!”
屋裡傳來黎鏢的聲音,“淋子,進來坐,外麵冷。”
黎淋朝屋裡喊著:“三爺爺,不坐了,我這就走了,家裡的雞還沒給雞食呢!”黎淋說完,與眾人告彆之後就出了黎家院門。
袁氏和蘇氏沒進屋裡去,依舊站在門邊,望著院外那條延伸出去的路,翹首以盼。
黎鏢又在屋裡喊了,“你們兩個進來!該來的總要來的,等在門邊算什麼?”
袁氏如今腰杆子硬了,也敢對著黎鏢倔嘴了,“說的好像你不心焦似的!你要等就自個兒出來等!自個兒不好意思出來等,還不讓彆人等?”
黎橋與王氏、黎林與趙氏和黎棋,都在地裡忙活,家裡就隻剩下黎鏢、袁氏和蘇氏三人,如今袁氏與蘇氏等在門外,屋內就隻有黎鏢一個人。
“還不是怕你們凍著了?到時候不得讓和周擔心?”黎鏢反駁。
“爹,如今家裡好過,我們穿的是厚實暖和的棉襖,凍不著的。”蘇氏語氣溫和地解釋。
黎池不在家裡後,眾人才發現蘇氏溫溫和和的聲音與黎池很像,都道黎池是‘子肖母‘自蘇氏那裡繼承了溫和的脾性。於是家裡人也就更加喜歡蘇氏了,黎鏢聽蘇氏解釋,也就不再繼續說。
蘇氏和袁氏兩人,就這樣站在門邊張望著。
不過比衙役先到的,是房子就挨著建的黎江一家三口。不,算上李氏肚子裡揣著的,或許是一家四口。
“池五叔!”胖墩墩的黎燚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麵!幾個月過去,小燚兒的舌頭也捋直了,能叫人了。
袁氏趕緊上前,蹲身接住衝過來的曾孫女兒,“對,應該是燚兒的池五叔要來信了 。”
袁氏正準備將黎燚抱起來時,與挺著肚子的李氏一起進來的黎江趕忙阻止,“奶奶,您可彆抱燚兒!她如今又胖了,重得很,仔細累著您。”
袁氏試了試,果真壓手得抱不起來了,“唉,老了……”
黎燚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袁氏,神情認真得很可愛,“曾祖祖沒老!”
“哈哈哈,小燚兒說曾祖祖沒老,那我就沒老!”曾孫女兒認真可愛的樣子,逗得袁氏開懷大笑。
逗弄一會兒曾孫女兒後,袁氏才說:“大江,你扶你媳婦兒進去坐著。”
李氏挺著肚子走得氣喘籲籲的,“那奶奶,我們就進去了。”
“進去,進去。”袁氏朝她大孫媳婦兒揮揮手。
李氏自從肚子裡揣著之後,對黎燚就沒往日那麼儘心了,這讓將黎燚放在心坎上疼的袁氏心氣不順,也就沒以前那樣喜歡她這孫媳婦了。
“大江,你去地裡一趟,把你爹和你二叔三叔叫回來。”袁氏又對屋裡的黎江吩咐道。
黎江將李氏扶著坐下,就應聲出了門,去地裡喊人回來。
如今家中孫輩除黎江外都沒在身邊,家中也有些清冷。黎河夫妻雖然在村中,但要走一會兒才能到,而且黎河正閉門專心讀書,輕易不出門。黎湖夫妻住在縣城,黎湖忙著他的私塾,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常常在跟前。
黎海……家中孫輩就他還沒娶妻,進京跟著黎池做事,也不知做不做得來,或者隻是純粹在添亂也不一定。
最為家中人掛念的黎池,他們每每想起就自豪無比!天氣暖和的時候,若無事可做,就會到村口牌坊下去坐一坐、嘮嘮嗑。
但也時常擔心他,不是常說官場險惡?他們也總擔心他被人算計了去,或犯錯被聖上……罰了。擔心他‘犯錯被聖上砍頭’這樣的話,是絕不敢說出來的,生怕一旦宣之於口就成了真。
袁氏和蘇氏及小胖墩黎燚三人,在門外沒等多久,就有兩個人從院外路上的轉角處出現。
蘇氏比袁氏眼神好,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穿著她沒見過的樣式的官服,另一人赫然就是一身皂衣、腰上佩棍的張衙役。
“那兩人是嗎?”袁氏扯著蘇氏的衣袖,小聲地焦急詢問。
“是,是給我們轉送過中秋節禮的張衙役,他前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
婆媳兩竊竊私語完,那兩人也就快到院門外了,於是袁氏和蘇氏趕緊迎上去。
“張小哥,稀客啊!”袁氏熱情地將兩人往院內引,“張小哥,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