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籌建南海商貿司之事。因為此事攸關甚大, 朝堂上從去年議到今年, 此中利害被反複辯論過了,這才終於通過。下官亦是深知此事重要,於是在離京南下時,就已做好計劃書,陛下也用過禦寶以示批準,如此準備妥當之後,這才有了些信心南下……”之後,黎池就籌建計劃書,揀主要內容簡述了一番。
在聽黎池的簡述時, 布政使伍子勤和知府薑成元,隱晦地對視一眼。
朝堂上從去年議到今年, 才終於定下的事情, 且聖旨已下, 南海商貿司的籌建, 是勢在必行的。他們能做的, 也就隻有拖延時間, 以便做好善後之事了。
黎池簡述完, 伍子勤皺眉苦惱道:“黎大人的意思, 是立即征役,在建窯燒磚的同時,開挖地基?”
黎池稍停夾菜扒飯的動作,“自然,動工籌建的事宜早不宜遲, 下官做事不慣拖拖拉拉地。”此話一出,他做事乾脆的形象,也就立穩了。
“可如今並不是征役的冬日時節,農人百姓正在全心伺候田裡的莊稼,若此時征役,怕是會影響今年一年的收成……”伍子勤一臉為民憂心樣。
果不其然,在這兒等著他呢。
大燕的徭役分為三種,裡甲役、均徭和雜泛差役。像修路築城、治水利、建官衙及運送糧草等,這類隨時派役的就是雜泛差役。這次建造海貿司,就類屬建官衙之中,征役時算作‘雜泛差役‘即雜役。
這種雜役沒有固定時日,時常不付報酬。偶而有付給報酬的,也格外微薄,可能連路上花費都不夠。是很耗費民力的事情,若是時常征發雜役大興土木,極易引起民怨,以至於發生農民起義。
但是,此次籌建海貿司所需的役夫,五百之數就已足夠。這個數目散到兩廣省廣闊地域中去,彆說引起民怨,就連伍子勤所說的耽誤農時,都遠遠沾不上邊兒!
黎池垂眼一笑,再抬眼時,同樣一副為民憂心狀,且還感同身受的樣子,“下官乃是農家出身,深知農人不易,春種秋收,夏忙冬藏,一年四季就沒個空閒時候!可是大燕的百姓,既然享了這太平天下,也該為這天下盛平做些貢獻,如此生生不息,大燕才會長長久久地繁榮昌盛下去!”
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決定了朝廷若要建成大工程,就必須得征發徭役。即使某一工程,例如興建海貿司,尚能有償去雇傭工人來興建,可興建所有工程時都能這樣?顯然是不能的,那樣必然會將朝廷給拖垮。
非是黎池心硬,狠心壓迫剝削百姓,而是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不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更改的。
“百姓服徭役,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伍子勤在黎池話音剛落時,就趕緊表明態度,他可沒有對朝廷征役之事不滿!“隻是現在征役,恐會耽誤農時,不若等冬日時候再征役?”
“如今方才四月,距冬日時候尚還有半年多,而且僅一個冬季,怕是無法建起來商貿司的,如此就要再等下一個冬季,那麼到明年冬季時,才能將商貿司的官署等建築建好。這實在是……太慢了。”
“黎大人你啊,到底還年輕,性子就急了些,這做事啊急不得。”伍子勤一副老前輩模樣,作語重心長狀。
“伍大人此話是極,是極!黎大人確實急了些。”知府薑成元也點點頭,讚同道。
“既是年輕人,又有年輕人的才華和意氣,這樣就很好。”畢鋒武語氣冷靜道。
年輕人的意氣還好理解,可這‘年輕人的才華‘的說法,就很有意思了。難不成中老年人,如在場的伍子勤和薑成元,就沒有才華了?
畢鋒武不冷不熱地刺了伍子勤和薑成元一句,使得兩人‘教育‘後輩的氣勢,就弱下去了一些。
既然如此……“哈哈,下官這急性子,一時半會兒怕是改不了的。伍大人體恤貧農不易,怕誤了他們的農時,這著實令下官非常感動,那不若這樣?”
“怎樣?”
“下官在查看兩廣一年一上交的戶籍黃冊奏銷冊時,根據戶中的人丁和家產,粗略分過類,家產小富及之上、戶中人丁過十的人家不少。這樣的人家,定然是不會差一兩個下地種田的人丁的,不若依伍大人的心思,就從這些人家裡征役!”
“……”伍子勤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黎池又說到:“下官粗略估算過,若從這樣的人家中每戶征發兩人,在羊城府之中,就已經能征滿五百人了!”
黎池此刻的神情,驚喜而又真誠,真仿佛是靈光一現,才想到了這既不耗民力又不誤農時的方法。
畢鋒武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碗沿遮住的平直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些許。
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按察使孫關廉,表情竟也有些複雜難言。
桓茗:文官也不都一樣嘛,所以就隻是黎池特殊些、厲害些。
“下官的一筆字,還勉強能拿得出手,不如下官稍後就將那兩百多戶可征役的寫出來,明日就交給薑知府,也好對照著去征役。”
黎池此話一出,桌上眾人內心所想,竟神奇地趨於一致了。
誰曾想到,這黎池竟已事先研究了兩廣的戶籍黃冊,且還將小富之家及以上的名冊,給抄錄下來並且帶上了?當然是早已抄好了的,難不成他們還會相信,黎池過後真去默寫出足足兩百多戶人家!?
話說到這個地步,伍子勤已是無法再多說了。“這法子可行,那明日黎大人就將名單交於薑知府,對照著去征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