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到羊城有些距離, 若等除夕那天早上才從番禺趕過去, 恐怕不能按時到達。
於是照舊留下三十名禦林軍看守官船後, 黎池和桓茗帶著其餘七十名禦林軍, 提前一天就進去了羊城, 依舊在驛館住下。
一夜酣眠, 第二天早上睡了個自然醒, 整個人神清氣爽的。
黎池起了床, 不慌不忙地穿衣洗漱, 束發正冠,將自己拾掇齊整。
與上次一樣,在同一間屋裡,用兩張八仙桌打地鋪的桓茗,也將自己拾掇得十足精神。“和周, 你說伍子勤他們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莫名其妙地, 叫我們去吃團年飯。”
黎池最後整了整衣襟,將一塊壓袍角的玉佩掛到腰間,“賣的什麼藥啊?他們今日,總歸是要把葫蘆裡的藥倒出來的,到時自然也就知道了。”
“倒也是。”桓茗將他佩的雁翎刀拔出鞘,確認刀刃鋒利依舊,才插回刀鞘又配好,“今天外有畢將軍,內有我與劉耳幾人護衛,總歸安全上應是無虞的”
黎池穿戴完畢、隻待出門, 聽了桓茗的話,看他殺氣森森的樣子,好笑道:“茗柯,你……很不必這樣的。今天這頓除夕團年飯不會尋常,這是當然的,但也不必殺氣森森的樣子。這應該就是一場普通的鴻門宴,或者收買交好宴,還有畢將軍同去呢,拚殺見血的可能性不大。”
桓茗承擔著護衛職責,有些事還是需要與他透個風,否則到時不一定能配合默契,於是黎池向他透露了有密旨這回事,讓他到時見機行事。
結果,桓茗似乎,腦補了什麼不得了的場景?
“真的?”
“真的,你大可不必過於戒備。”否則即使桓茗赴宴時注意掩飾神情,也難免會透露出一二來,因此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都將自己拾掇整齊之後,時辰也差不多了。於是黎池與桓茗,外加劉耳等七個有階品的禦林軍,一起出門前往伍子勤的私宅赴宴。
除夕團年飯這件事,自帶一種溫暖團圓的氛圍,宴席若是擺在布政使衙門官署,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於是這頓除夕團年飯,就擺在了伍子勤的私宅。
既是私宅,黎池若帶著幾十禦林軍一起去赴宴,就很不合時宜了。
不過禦林軍之中,並非全是普通兵士,也有一些蔭庇入伍的勳爵之後,他們是有虛銜階品的,因此若帶著他們去赴宴,也就說得過去了。
在午時還差一刻的時候,黎池與桓茗一行人,到達了伍子勤的私宅外。
大門之上,筆勢剛直‘伍府‘二字,鋒芒畢露!看府宅麵闊,應該是分了東西兩路的大宅院,至於進深有幾進還未知。反正與黎池的一路三進的狀元府相比,至少有兩個狀元府大還不止了。
“黎大人、桓大人,以及諸位大人!快快請進!”
在大門處迎客接待的,是伍子勤一個剛成丁的庶子伍孫玉。伍子勤遷任兩廣布政使時,將妻子留在蘇杭老家,隻帶了一個寵妾,以及此妾所出的一個半大庶子來任上。
如今正妻嫡子不在身旁,妾室就權當正室了,庶子也作嫡子養著,剛十四歲成丁,就能代父迎客了。
黎池與桓茗等跟在伍孫玉身後,一路進入伍府。這一路走來,有一股芳香縈鼻,香氣高雅而悠遠……
黎池注意到大門、屋簷和隔斷窗欞等的木材紋理,如行雲流水一般,卻又變化多端,給人以高貴典雅、穩重大氣且又兼具柔和文靜之感。這儼然全都是黃花梨木了!
黃花梨木,又稱海南黃檀木,是僅次於紫檀木的名貴木材。京城中好些達官顯貴府上,才能有一套黃花梨木打造的家具。可這伍府,看著卻就像是用黃花梨木建造的,以至於不見燃香,卻有檀香幽幽。
走近大廳,又看清門窗上鑲嵌的彩色透明玻璃時,黎池心中暗歎一句:在京中的皇帝,都還在將琉璃用作擺件玩器呢,這伍府卻已經用來鑲嵌窗戶了。
走進大廳,廳中已經有許多見過或未見過的兩廣官員在了,主人伍子勤也在大廳中作陪。
見黎池他們到了,伍子勤忙起身迎接,言行和神情竟是格外熱情,“黎大人,桓大人,諸位大人,可算是來了!叫我好等,快快入座!”
“慚愧慚愧,久等久等!伍大人,孫大人,薑大人……多日不見諸位,風采依舊啊!”
兩方一見麵,竟仿佛是經年舊友,久彆重逢一般!伍子勤熱情,黎池也不冷淡,一時間談笑聲陣陣……
以前有過交集的官員,就互相打招呼寒暄,以前未曾謀麵的,伍子勤作為主人也在中間互相引見。
引見完官員之後,伍子勤又開始引見在場的商人。
“這是我們羊城府裡,蓮花縣的楊萬千楊布商,花都縣的瓷器商人景洪偉,這是……”
沒錯,今天這頓‘團年飯‘,除相較之下,黎池與其中交集較多的那幾個兩廣官員外,還有一些沒見過的其他府縣的官員,以及兩廣省、更多是羊城府及周邊府縣的商人。
“久仰黎監督大名!”
“今日一見黎監督,風采竟是比傳聞中更盛三分!”……
黎池以一貫溫和的姿態,與伍子勤引見上來的眾商人交談著:
“楊家的布匹生意做得大,本官早已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楊家主身上綢緞,才知傳言無誤。”
“本官聽聞‘景窯瓷‘的瓷器,比之景德鎮官窯出窯的都不差,想來景家主也是經營有方。”……
伍子勤引見來的商人,黎池與他們每個都聊了一兩句,未曾漏下一人。且還將他們一個一個,都記下了。
南海商貿司的‘公商製‘早已不是秘密,隻有十五個商館的事,也早已經傳出。如今商貿司已經建成,就矗立在那裡,明年春夏應該是就要開市了,那這些商人的意圖不言自明。
午時一到,大廳中的一架歐式座鐘,開始‘叮鈴叮鈴‘的報時,向來準時的畢鋒武踏著報時聲走進來。
兩人在不經意間,一個眼神交換之後,才互相打招呼,“畢將軍,多日未見。”黎池前迎幾步,躬身行禮道。
“黎大人。”畢鋒武也回以一禮,言語簡潔地打了招呼。
至此,今日團年飯的賓客,就已全部到齊了,伍子勤喊了管家來,吩咐開宴。
宴開兩席,盤盤精致佳肴,流水似的被端上來,頗有連綿不絕的氣勢,直到四張八仙桌拚在一起的長桌上,都已經擺滿了,方才罷休。
在主人伍子勤的招呼下,眾人紛紛入座。
四張八仙桌拚就的長桌,這張桌子有多長可想而知,桌上客人夾菜時,手臂必然是不夠長的。
於是就有長長的一隊穿紅著綠的嬌俏丫鬟,身姿曼妙,款步上前,站到每個客人的側後方,準備伺候酒菜。
在這些丫鬟出現時,兩席桌上的氣氛眼見地熱了起來,客人的神情漸漸放鬆,臉上興奮也緩緩顯露……
男人之間的談話,若是有酒,就會很容易開啟話題,若是有美女,談話就會順暢許多。若是二者兼具,氣氛自然雙倍熱烈,互相之間就像是遇著了靈魂知音一般,話匣子‘嘭‘地就完全打開了!
這是大多數男人的劣根性,就仿佛是生在男人骨子中的本能般。區彆或許隻在於,遭遇酒與色之後,還能否保持頭腦清醒,能否用理智壓製本能。
恰巧,黎池就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酒與色在他這裡,遠不及他的前程仕途萬分之一重要。
站在黎池身後伺候酒菜的丫鬟,或許是在場所有丫鬟之中,最有韻味、最漂亮也最特彆的一個了,這丫鬟是一個中西混血兒,美得很精致。
畢竟,今日這頓團年飯,雖席上眾多官員和商人,比黎池富有、官高的不在少數,可所有的利益指向,最後都歸於他這裡。
因此會用上最特彆的一個丫鬟,來為他伺候酒菜,也是正常。
“老爺,您想吃什麼?西娜給您夾來。”
黎池的眼神,也似是與席上眾多客人一般,帶著些彆有意味的熱意,向桌上的一道魚羹的方向,伸手一點,“勞煩西娜,盛碗魚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