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聲的喜劇逗樂了劉毅,他噗嗤笑出聲來,他身後那鐵塔似的練家子嘴角也帶一抹笑,見高長鬆看向自己,劉毅才道:“無事無事,早聽聞高十二郎擅馭獸,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虛傳。”他還問,“那是何種異獸?不瞞你說,我走南闖北多年,自認見過些市麵,卻也沒見過他。”
高長鬆猜得沒錯,劉毅出身益州絲綢大家,他的“劉”是三國時代劉璋的劉。
雖出生世家,劉毅卻如李白一樣,有仗劍走天涯之誌,他自益州出發行四周之路,見過西番哈密國、大食等國風景,一路上也不忘購些稀罕物,高長鬆家鋪子的嫩綠色布就讓他震驚。
他想,哪怕是唐國、長安,也沒調出這色來。又聽說高長鬆身懷異術,可驅使百名精怪,如此風流人物,他怎能不拜會一番。
高長鬆:我什麼時候能驅使百精怪了,摔!
太離譜了。
*
高長鬆領劉毅跟他的保鏢劉景鴻去馬廄,阿毛跟倔驢正甩著尾巴悠哉悠哉啃秸稈,等兩匹馬逼近後,倔驢先反應過來,隻見他警惕地抬頭,投以犀利的眼神。
阿毛就不一樣了,他還傻樂傻樂的。
高長鬆家的灶上蒸了青團,他在江南一帶讀大學,自然吃過青團,眼下艾草抽條瘋長,高長鬆乾脆用艾草汁拌糯米粉揉了。至於餡,他做的是樸實的豆沙餡,這年頭還在用紅糖,反正現在吃得起了,他就加了很多。
高翠蘭跟驩頭吃得抬不起頭來,就算挑食的高玉蘭都很喜歡,高長鬆說糯米不容易消化,不給她們多吃。
高長鬆給兩人倒茶又拿青團招待,劉毅與劉景鴻從未吃過青團,一入口先被細膩的豆沙俘虜了,隻覺糯米皮散發著艾草的清香,豆沙口感綿密,是難得一見的美味小點,忙問高長鬆從哪得的,高長鬆笑道:“不過是我閒著做來吃罷了,也不是什麼費功夫的吃食。”又說,“你若感興趣,我將做法抄給你也未嘗不可。”
在他看來做青團還不容易,最多想不到染色的是艾草汁。
劉毅聽後大驚,哪想到他如此大方,可劉毅也不是貪小便宜之人,高長鬆說了他卻不會接,忙擺手後說明自己來意。
他認定高長鬆手下染房裡的嫩綠色布會風靡長安,想要訂大批絹布,當然,高長鬆若願意讓他一次性將染法買斷就更好了。
高長鬆又不是真笨,賣染方是不能答應的,可他也有計較。劉毅家是絲綢世家,可像這種人家是不會隻產絲綢的,唐代市場上最常見是絹布,都成流通貨幣了。
高長鬆家是賣布,可染色用的絹布都是從補貼家用的小娘子拿來的,等他再多複原幾種顏色,那灰絹布的產量也跟不上啊。
他想跟劉毅談筆生意,他們供土絹布,在高長鬆這染,然後再賣。
劉毅沒一口答應下,先問高長鬆:“一歲要多少匹?”
高長鬆想道:“若隻在烏斯藏內做,五六百匹足以,若往長安賣,則是一千五百匹。”
劉毅吃了一驚,一千五百匹真不是小數字,生產絹綾的定州一年也不過向唐皇供1500匹,天寶年間一年全國上下產740萬匹,眼下還在武德年,商業才剛開始發展,有這一半的數字就不錯了。
高長鬆報數字多,他也不可能歡天喜地地答應下,劉毅嚴謹道:“碧絹我欲購兩百匹。”
這與高長鬆設想得差不多,他問劉毅:“可移步鎮上染坊,我有新色想給劉郎一見。”
……
也不知是近日生活舒心還是彆的緣故,王一臉上那被勞苦生活摧殘出的一道道褶皺都變輕不少。他見高長鬆與劉毅也不多問,徑直帶二人去曬場看。
緋紅、絳紫、寶藍、大紅……那些長安街上都不可見的明麗顏色令劉毅瞪大雙眼。
高長鬆解說道:“此些顏色是近日才新染出的,雖染出了,在烏斯藏內卻賣的不是很好。”原因很簡單,烏斯藏是佛國,較長安還是比較保守的,哪怕是愛俏的高員外,也隻拿了寶藍,對國人來說,大紅大綠真是不能接受。
可長安就不同了,那可是唐代的時尚之都,跟現代人不同,敢穿的長安人就喜歡對比色高的穿搭,步入盛唐後,街上常見大紅大綠的配飾,張萱《虢國夫人遊春圖》中的仕女就穿綠色的半壁配上紅色下裳。
高長鬆想多虧高中曆史老師的生動講解,讓他現在都記得唐人的酷炫穿搭。
正如他所料,看過哪些顏色後,劉毅立刻拍版一年供高長鬆1500匹絹,且剛才看過的,他都要在高長鬆這各定200匹,他摩拳擦掌,已經等不及看這些布匹在長安大放光彩了。
高長鬆也很高興,他請劉毅在金沙樓吃了一頓,劉毅對腐乳與麵筋讚不絕口,他走過這麼多城市、國家,烏斯藏是最讓他欣喜的。
卻聽高長鬆高興道:“劉郎若是愛這腐乳,不妨多帶些回去,您那1500匹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想吃多少都管夠。”
劉毅聽後卻一激靈,他驚疑不定地看向高長鬆,過半晌才說:“這腐乳莫不是……”
高長鬆:“我家做的。”
劉毅:“那這麵筋……”
高長鬆:“也是我家做的。”
劉毅此時何止肅然起敬,他看高長鬆的眼神跟看高人差不多,他最後憋出兩句道:“聽聞十二郎可禦百種妖獸……”
高長鬆麵無表情地回應:“那當然是做不到的。”
劉毅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妖孽到極致。
哪裡知道高長鬆來了個大喘氣道:“談不上馭獸,不過是妖獸與我親善罷了,一方水土養一方妖,烏斯藏的水土好,精怪也淳樸,於家村的白仙且不說是瑞獸,我家的烏雲也多年受佛經熏陶。灰鼠要眼下跟左小道長在一塊,定是清心寡欲,至於驩頭……”
話還沒說話,劉毅就顫巍巍道:“郎君可馭四獸?”
高長鬆指正道:“並非馭獸,隻是我們私交甚篤罷了。”
劉毅:那也很變態好嗎!
……
劉毅主仆還要在烏斯藏帶半個月,他先定了一批各色布匹帶回,大部隊等絹布送到再說,他還說要好好瀏覽烏斯藏,看這沿途的風景與山水,看究竟是怎樣人傑地靈之所能培養出高長鬆這樣一朵奇葩。
高長鬆:喂!
次日,黃千裡終於姍姍來遲,敲響了高長鬆家的大門。
高長鬆看他,還有些奇怪,他以為黃千裡第二天就會來拜訪,熬到今天,未免也太沉得住氣了。
哪知黃千裡上來就拱手道:“對不住,眼下才來拜訪。”他大吐苦水道,“也不知怎麼,許是那日在江上吹了風寒,次日我隻感頭痛欲裂,休息了幾日才勉強能下地,看來上巳不可勉強,還是得多穿些。”
高長鬆聽後卻覺得有些不妙,問他:“你怎的疼了。”
黃千裡一拍大腿道他也不知怎的,你說風寒也沒有打噴嚏咳嗽,可就腦殼一抽一抽地疼。
他是個惜命的,這年頭感冒都能死人,不就要好好休養嗎?
高長鬆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
不會吧不會吧,一杯二十度的酒哎,竟然就宿醉了?
你這也太菜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