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曳影索性停了下來,“在我麵前,什麼事都可以直說。”
樓西朧這才開口,“皇兄,我想出宮一趟。”
“出宮?”這倒是在樓曳影的意料之外。他細細思索半晌,“想要出宮也不是難事。”他是太子,自然在宮裡宮外來去自如,“隻是你出宮做什麼?”
樓西朧含糊說隻是想出宮去看看京城繁華,樓曳影也沒有多問,便幫他安排去了。因為隻在京城之中,太子就隻派了一行護衛跟他前去,臨行那日,他看樓西朧還帶了兩個小宮女在身旁,看著有些好笑,“隻出宮一趟,還要帶兩個宮女麼。”
“我還沒有一個人出過宮。”樓西朧道。他說的不算是假話。
樓曳影想了想,道,“若不是今日還有事,我也想陪你一道。”他剛才的話並無貶低樓西朧的意思,隻覺得他有些嬌貴的花兒一般,去哪兒都要人好好照料。
樓西朧彎腰進了轎子,兩個宮女一左一右的跟在一旁。
目送樓西朧出了宮,樓曳影這才轉身回了宮裡。也是十分湊巧,他今日本要去禦書房聽父皇教誨,宮外養病的翟將軍又請命回邊陲,父皇不允,出宮去了,樓曳影便也回了東宮之中。他想到了剛才送出宮的樓西朧——略一思索之後,也換了便服出宮去了。樓西朧身旁的護衛是他找的,他要找樓西朧的蹤跡,自然是易如反掌,隻讓他費解的是,護衛說樓西朧不在京城,反去了京城外一個叫繼安縣的地方。繼安縣離京城不遠,樓曳影為求方便,便叫了一匹快馬,帶了七八護衛趕去了。
他趕至繼安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聽跟隨樓西朧出宮的護衛說他在河邊。
“河邊?”聽到這一消息的樓曳影愈發費解——莫不是皇弟瞞著他去做什麼事?
他趕至河邊時,隻見霞光滿天,漣漪碧水,被樓西朧帶出宮的兩個宮女,與一個河邊漿洗衣物的白發老嫗抱在一起,痛哭失聲。樓西朧遠遠站著,望著她們。樓曳影也望著樓西朧的背影。
樓西朧身旁的護衛對他說了什麼,樓西朧回過頭,看到樓曳影,微微一怔,而後向他走了過來。
“皇兄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聽護衛說,你來了繼安縣。”繼安縣其實不是一個縣,曆來饑荒流民湧向繁華京城,京城官員為求盛世之景,統統不準他們進入京城,遂在京城外設了一個地方,專收容這些人。久而久之,這裡便成了繼安縣。
扶著娘親來到樓西朧身旁的宮女,三人相攜跪了下來。
“奴婢謝四皇子恩典。如今見過娘親安好,我們也沒有什麼掛念了。”她們入宮之後,時常擔憂寡居的母親,樓西朧憐憫她們,才帶她們回來看了一眼。就如林明霽所說,他本性不惡,隻生在天下最富貴之地,耽於榮華,與所有天之驕子一樣,所見皆是朝堂宮闈,哪裡低頭看過一眼踏在腳下的百姓呢。樓西朧也自責自己做皇帝時耽於玩樂,不顧民生,如今重來一世,他總是想要彌補一些什麼,就當是還前世的孽果也好。
樓曳影從這幾句話裡,差不多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看樓西朧拿了些散碎的銀兩出來遞給老嫗,又同她說,以後會常常讓她宮裡的兩個女兒出來看她。縣官那邊也不必怕,他已經派了護衛去說。
樓曳影自始至終不發一言——他望著樓西朧的側臉,覺得他心腸軟的好似清泠泠河岸邊的那一縷炊煙。
他心中也因此多了些異樣溫柔的情愫。
回宮路上,樓曳影拉住要上轎子的樓西朧,將他拽到馬上,跟自己坐到一起。兩人第一次共乘一騎,隻樓曳影比平日都沉默一些,等到了京城之外,眼見著就要進入城門之際,他才歎息似的說了一聲,“忽然覺得,你比我跟老三都適合做皇帝。天下大定——明君不若仁君。”
樓曳影隻是隨口一說,卻感到坐在前麵的樓西朧身體陡然僵硬。
“皇兄——”
樓曳影以為樓西朧的緊張,是因為誤會了自己,以為自己是把他當作了爭奪王位的對手,他伸手過去,覆住樓西朧的手解釋,“我知道你無意王位——況且,若是父皇真的立你,我也不會與你爭。”他已經是皇儲,一直與樓鳳城相爭,“隻有是你,我才不爭。”他說的的確不錯,上一世他與樓鳳城爭奪至死。
感到樓西朧身體仍舊僵硬,樓曳影笑了一聲,“放心,你不想,我也不會將皇位硬塞給你——皇弟心腸太軟,容易叫那奸佞惡徒利用,比起做九五至尊,還是永遠這樣的好。”太子之位,樓曳影坐的並不輕鬆,除了在極少數的人麵前,他已經難以展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樓西朧想要回頭,肩膀卻一沉,原是樓曳影低下頭來,用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永遠這樣天真。”
“永遠這樣叫我喜歡。”
樓曳影的語氣,是樓西朧從未聽過的疲憊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