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的十五歲(1 / 2)

才華超群之人,就如錐處囊中,其銳立現。在不看樣貌、出身、民族和國家立場,隻看才乾多寡的舉賢帳中,就更是如此。

顧惜朝在舉賢帳中如魚得水,獨占鼇頭,很快得到了麵見蒙古若相盛年的機會。

蒙古大權在握聲名赫赫的若相,成吉思汗鐵木真最為倚仗的左膀右臂,蒙金戰場上讓金人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飲其血的完顏盛年,是一個年方十五的少年人。

月白底色的蒙古服飾,白灰摻黑的綿密皮草鑲邊,頭戴雪白貂尾小軟帽,腰間一條成人手掌寬的銀白腰帶,一頭烈火燃燒般的鮮紅大鳥昂揚翔舞,鋪就全身。

一頭集矯健、威嚴和婀娜於一體的不知名大鳥。

腳上的靴子則是黑色皮材鑲鐵,寒光鋥亮,是能隨走動一起活動並發出錚錚響聲的好鐵。

蒙古年少位高的若相斜靠在桌案前的窄榻上。

右手半卷不卷地執著一本冊子,也不脫鞋,左腿就那麼單腿屈起半踩在榻上,左手自然搭在屈起的膝蓋上麵,另一條腿一會兒腳尖點地、一會兒悠遊自在地懸空晃蕩。

顧惜朝進帳時粗望一眼,隨即低下頭,先聽少年人語速頗快地用蒙語斥了身邊的下屬一句,然後是慢條斯理、宏而沉、仿佛含著汪癢人笑意的宋言官話:“聽人報告,你是被小北宋的宰相傅宗書一路追殺進蒙古的?”

甫一見麵,盛年就笑問了顧惜朝這麼一句話。

語已畢,顧惜朝強自忍住了揉搓耳朵的衝動。

這位蒙古若相的每一個字都拖著金屬般冷感的餘韻,又裹挾些許少年人獨有的清澈薄透,仿佛青銅大鐘一擊之後,春天初融的雪水撲就而來,水色被鐘體殘餘不絕的震動濺開,散成無數蒙蒙的細柔水霧。

餘音凜凜,震顫不絕。

身為習武之人,顧惜朝一聽,就聽出這不是蒙古若相原本的聲線。

對方似乎習慣將聲線壓低一些。

顧惜朝曾見過幾個傷過喉嚨的江湖人,或燙傷、或割傷,他們即使傷好複原,也十分注重對喉嚨的保護,吐字更慢,聲線總比從前更低。

這位蒙古的年輕若相,是也曾傷過喉嚨,還是習慣如此?

顧惜朝不得而知。

顧惜朝低著頭,拱手應道:“大人見笑。”

“抬起頭來。”那聲音含著汪似有若無的癢人笑意。

顧惜朝抬頭。

這位蒙古若相身前的桌案前,如一座座小山般,堆滿了各式文件。

堆得很高,太高。高得搖搖欲墜,高得讓顧惜朝憂掛它什麼時候就會轟然倒塌。

積得很滿,太滿。已經滿得溢出到地麵上,兩個侍從蹲在地上整理。

然後,顧惜朝才看向他的臉。

一對狹長丹鳳眼將顧惜朝猛然捕住!

好黑的眼,好濃的眼!

深若潭淵,漠然似狂雪千裡冰封覆草原,烏煞勝十萬黑甲軍陣殺山倒!

斜眉入鬢,睫毛濃密若鴉羽。

眼尾生紅而長勾,正如兩把水紅色的威厲彎刀,一半出鞘一半藏,擇人欲噬在此朝!

這是國手畫中走出的人,墨跡未乾,留白廣漠,唯染一身鮮紅烈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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