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啊,吹。
大漠草原的風,永遠那麼寒,那麼烈,像一匹永不止息的烈馬。
百戰百勝的軍隊不能削去這烈馬的鬃毛,時間也不能。
已是兩年後。
蒙古若相北征連連告捷,即將班師回朝的兩年後。
顧惜朝潛入蒙古,被若相盛年提拔重用的第三年。
顧惜朝撣去一身風塵,推門入室。
室內穹頂高撐,裝飾華美,尊貴異常。中央一把紋飾繁雜的黃金王座,顯然是此地政治中樞所在。
王座的主人卻不坐在他的王座上,而是恭恭謹謹地跪伏在王座的腳邊。
跪的是誰?
正是坐在他的王座上,正提筆書寫的盛年!
當年的少年人已長到十八歲。
骨架如春筍般拔高,蜂腰削背,精瘦流暢的肌肉恰到好處地填入。他實在長得太迅速,平日又日夜謀慮,身形便有些單薄瘦削,肩膀的骨突似要刺破衣襟,兩扇鎖骨勾出兩窩深而暗的凹陷,就連拿筆的手,都薄得如他脊骨峭立的字一般。
顧惜朝躬身道:“大人,最後一支軍隊已被俘虜,賊首伏誅。共斬獲兵器九萬五千……”
盛年在談和書上簽下最後一筆,對腳邊人道:“你都聽見了。”
那人緩緩直起身道:“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兩年來,若相大人的兵法用得好,心術計策用得更好。”
盛年抬頭。
薄唇削鼻,五官的棱角更加分明,臉廓與下顎連成一道飛瀑般的弧線。若說十五歲的他還是略帶稚嫩的端昳莊俊之貌,如今的盛年,便是愈端愈昳愈莊愈俊,鋒鏑暗含,千百種驚鴻男色中的國色天姿!
唯有那一雙眼睛。
那一對狹長的丹鳳眼,愈加狹長,愈加烏煞漠然,如淵如潭,深沉而不可捉摸!
盛年道:“然後?”
“然後就是,”那人慢慢笑起來,“我等投降的條件,隻臣服若相,不從鐵木真,你覺得怎麼樣?”
顧惜朝目光猛然射向!
“彆這麼急,我沒有反悔的意思。我部投降納入蒙古版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隻是這時候,”那人臉上露出集合恨意和愜意交織的神色,“我們感佩於若相的聲名,被若相折服,故而願意投降,也隻願意納入蒙古若相麾下。至於鐵木真?希望他這時候看到我等送去的降書條例時,不要對若相你太生氣才好!”
“想挑撥我和鐵木真的關係?”盛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繼續。”
“你厲害,裝得這麼鎮靜。”
那人不甘仇敵大難臨頭還這麼平靜,好似他的一番籌謀都是無用功:“我不僅將降書條例給鐵木真送了一份,還給鐵木真的兒子們、老婆們、重臣們,全都抄送了一份。
“我不信鐵木真真的一點都不疑你。就算鐵木真當真如此信任你,那其他人呢?
“等你班師回朝,若相大人啊,滿身榮耀功績歸來,但舉目望去,四麵皆敵!”
“……”盛年沉默了。
顧惜朝頓時比盛年更慌。
因為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見盛年沉默!
顧惜朝不知道,這還不是他最該沉默的時候。
直至當天夜裡。
一人星夜而來,遞給他一瓶幽藍的液體。
對他道:“大汗命你,毒瞎若相!”
繼而兩個時辰後。
又一人前來,遞給他一包雪白的粉末。
對他道:“大汗命你,毒傻若相!”
再是三個時辰後。
再一人前來,遞給他一粒通紅的果實。
對他道:“大汗命你,毒死若相!”
顧惜朝這才,絕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