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和雷損也看向衣公子。
所有人都看向衣公子。
衣公子不慌不忙,撚動纏在左掌的淺黃蜜蠟珠鏈,左眼前垂下的魚骨辮一晃,好生好生為難道:“真要我說?”
方應看:“…………”
方應看感到一絲絲不妙。
主要是衣公子演技太差。
你要演“為難”也演得像一點,這副“我早就等著有人給我遞這句話方小侯爺你也太配合了快答應快答應我已經迫不及待了”的歡快氣場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衣公子!你到底想乾什麼衣公子!
不妙。太不妙。
但。
大庭廣眾之下。
趙佶期待目光之下。
方應看騎虎難下。
他隻得誠摯地笑,有史以來最為咬牙切齒的誠摯笑容:“衣公子,下個注罷了,猜對猜錯也沒什麼——!”
“好罷,”衣公子更加更加為難地歎道,“我還真有些不成器的猜測,隻是我說了,雷總堂主不會介意吧?”
雷損:“……”
雷損:“…………”
現在壓力來到了雷損這邊。
雷損不是瞎子。
雷損當然看得到衣公子那做作的、就差把“快答應”寫在臉上的“為難”。
雷損向來是個謹慎的、善於忍耐的人。
雷損不謹慎,不善於忍耐,就不會在與蘇夢枕的對峙中,步步後退,裝作氣勢低靡,裝作怕了他蘇夢枕!
所以,為了防止“天下無雙的孟嘗君”衣公子真的說出點什麼事關他計劃的機密,雷損真的在考慮拒絕衣公子。
雷損不介意對衣公子說出一聲“介意”!
但是。
先有一個寒傲的聲音,迫不及待地替雷損說了“不介意”!
蘇夢枕大度放聲道:“我不介意。”
——蘇、夢、枕!
雷損飛快對蘇夢枕投以一萬道殺人眼風!
還不等雷損喝出一聲“我介意”,就聽那一舉一動都在為看一場大戲做鋪墊的衣公子歡笑道:“既然連蘇樓主都不介意了,想必雷總堂主也不會介意。”
要怎麼形容衣公子這句話的語氣?
蘇夢枕臉色立馬冷若冰霜,雷損放給他的一萬道殺人眼風,被他頃刻間收攏轉向,刹那飛射向輪椅上撚動左掌珠鏈的衣公子!
而雷損?
雷損立馬“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雷損不僅笑,還比剛才迫不及待的蘇夢枕更迫不及待道:“不錯,我不介意!”
趙佶已經等不及了:“衣公子,快說吧,到底有什麼話這麼神秘?”
衣公子拍了拍輪椅上的雪熊爪子,身體後靠,左手支頤,眨了一下右眼,道:“這是一個預言。”
趙佶疑惑道:“預言?”
衣公子神秘一笑:“不錯,草民夜觀天象,得來的預言。”
衣公子道:“預言就是——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勝負,由兩個關鍵決定。”
趙佶問:“哪兩個關鍵?”
衣公子道:“兩個女人。”
方應看問:“哪兩個女人?”
衣公子道:“兩個姓雷的女人。”
狄飛驚問:“誰和誰——?”
陸小鳳道:“誰和誰——?”
林詩音停下,喝了口水。
對麵,正紅衣袍的趙潘——或者,現在該叫他南宋太子趙旉——肅穆斂容道:“雷純,和雷媚!”
陸小鳳無暇驚訝趙潘的真實身份,追問道:“衣公子這個預言,靈驗了?”
趙旉道:“不錯,靈驗了!”
陸小鳳道:“衣公子竟真能觀星預知未來不成?”
趙旉不再微笑吟吟,他歎道:“陸小鳳,你信?”
陸小鳳道:“我不信。”
趙旉道:“巧了,我也不信!”
陸小鳳道:“但正是不信衣公子能預言,才更叫我不敢置信!”
趙旉接道:“因為若這不是衣公子的預言,就說明後來發生的一切,哪怕不是他一手主導,幕後也必然有著他揮之不去的身影!”
陸小鳳撫掌長歎道:“預言是神鬼莫測的手段,衣公子這般,早已將答案攤開在眾人眼前,卻還是叫一切如他所願地發展,何嘗不是另一種更為神鬼莫測的神鬼莫測?!”
陸小鳳道:“所以這一切,衣公子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讓這兩個姓雷的女人,成為決定當時汴梁兩大組織局勢的關鍵決定一環?大半年前到底有什麼巨大的隱秘?”
“有什麼巨大的隱秘?”汴梁金風細雨樓的地牢內,狄飛驚聽了蘇夢枕的問話,搖頭道,“沒有巨大的隱秘,隻有……”
蘇夢枕道:“隻有什麼?”
狄飛驚陷入那悵惘的、時勢瞬息萬變的回憶,幽幽歎道:“隻有一個,被人輕視的、忽略的笑。”
“有時候,劍不能殺人,刀不能殺人,陰謀不能殺人,卻有一樣東西,永恒能打動人。”已是宴會的第二天,衣公子坐在紅漆馬車上,對身側的顧惜朝說道。
顧惜朝道:“是什麼?”
“是笑。”衣公子道,“男人的笑,女人的笑,溫柔的笑,寬容的笑,理解的笑,還有拈花一笑。”
卻見衣公子左手支頤,右眼一眨,露出個神秘的笑來:“而我現在,就要給一個人,送笑去了——
“之後也還要給好幾個人,送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