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樓下,仍在戰。
衣公子道:“數完曆史上的至臻境,說說當今吧。”
方應看道:“五代十國時期,長生道主掃滅武林的一役,令黑白兩道傳承滅絕大半、傳人零星四散。其中,尤以白道慈航靜齋的抵抗最為強烈、損失最為慘重,根脈幾乎斷絕。祖師地尼所創的鎮齋之寶、並列為‘四大奇書’之一的《慈航劍典》,也亡佚在茫茫曆史中。”
方應看徐徐敘述道:“至於另一白道首領淨念禪宗,同樣餘脈微渺,如今約摸有兩支殘餘留存。
“一支為河南登封的嵩山少林寺,傳聞源於達摩祖師,為現今中原禪宗祖庭,也是天下少林武功之祖。可惜,七八十年前,嵩山少林的方丈玄慈大師與當時四大惡人之一的葉二娘私通,破了色戒,使得嵩山少林的威望大降。
“不過那兩人的兒子虛竹,屢有奇遇,身負數百年的深厚內力,從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沙彌一躍成為登峰境。虛竹後來接任隱世門派逍遙派的掌門,成了靈鷲宮宮主,並還俗娶了西夏公主。歎的是虛竹本就無心練武,之後便攜妻隱居在天山縹緲峰靈鷲宮,至今年過百歲、已到晚年,到底有沒有突破至臻境,外人也難以窺見一二。”
衣公子道:“趙公子,虛竹掌門是否突破了至臻境?”
趙旉道:“為何問我?”
衣公子又一次看向方應看。
方應看道:“這是還要我講?好你個衣公子,這是要我做你的嘴嗎?”
他嗔怪一句,便講道:“據聞靖北王越覆潮天資粹美,聰明穎悟,自幼心性衝淡平和,過目不忘,有聖人之相,未及弱冠便入登峰,修的乃是正宗道家心法。
“約摸三十多年前,彼時還是前宋時期。傳聞靖北王幼年時,全真派創派祖師、‘五絕’之首的‘中神通’王重陽路過駙馬府邸,見才心喜,欲收越覆潮為徒,傳他全真派至高武學《先天功》。
“其時,逍遙派掌門虛竹下山遊曆,正好也看中了越覆潮的非凡資質,思及膝下無徒,欲引他入天山,作逍遙派的傳承人。
“說到這裡,同為‘五絕’之一,想必七公應當了解‘中神通’當年的實力?”
洪七公歎道:“華山論劍四十年一次*。一年前的華山論劍,郭靖接我和黃藥師兩位至臻境三百招而不敗,人在登峰,但已有至臻之相,不出兩年,必然進境!
“而四十一年前的那次華山論劍,我們‘五絕’幾人都還是登峰境,王重陽以一人之力與我、黃藥師、段智興和歐陽鋒四人相鬥,最終在戰鬥中突破至臻境,將我們四人打敗,奪得《九陰真經》。”
趙旉道:“這樣看來,四十一年前的那次華山論劍,與今天三合樓下的這一戰,當真相像!四十一年前是四登峰圍攻一登峰,今天則是五登峰圍攻一登峰,而那個被圍攻的登峰境,都在戰鬥中突破到了至臻境!
“‘中神通’當真是天降神人!這般往事一聽,七公方才對此次圍攻勝負的不確定,倒也能理解一二了。”
洪七公卻惋然歎道:“一年前的那次華山論劍,‘中神通’王重陽已逝,‘南帝’一燈本已看破紅塵出家為僧,但大彙驟然吞並大理,一燈身為大理皇室,多方不易,不得不受彙帝征召,入大彙朝中,成為大彙供奉。於是俗事纏身,也沒能來參加。
“而‘西毒’歐陽鋒,他更強了,我和黃藥師聯手都打不倒他,但他也……瘋了!”
他說著,緩緩搖頭,頗感物是人非。
“白駝山莊本在西夏境內,歐陽鋒乃西夏至臻境。他瘋了以後,神智不清,四處遊蕩,久乏至臻境坐鎮國內的金國率先下手,在一荒僻古城內將西毒誘捕。”衣公子忍笑道,“完顏宗弼不容易啊,總算是瞧準時機,先下手為
強,從他國偷了個至臻境過來!”
方應看也笑:“可憐的西夏。”
諸葛正我的臉上卻爬上憂愁:“金國有了歐陽鋒這一至臻境,侵我小北宋疆域的勢頭,又要旺了!”
趙旉一聽,眉頭一皺,想到的卻是:他金國能偷,我南宋為何不能偷?瘋了的至臻境也是至臻境啊!若他當時想到這一點,若他當時大權在握,歐陽鋒這個至臻境,就是他南宋的了!
洪七公道:“說回剛才。王重陽和虛竹同時看中越覆潮這個傳人,一後輩一前輩,一至臻一登峰,按武林規矩,此刻便該兩人做過一場,誰贏誰收徒!”
方應看道:“不錯!但王重陽與虛竹兩人,一者修道,一者由佛入道仍修佛,都是心境超絕之士,便坐下來文戰,辯佛辯道辯武七天七夜,酣暢淋漓,一時竟打成平手。
“但王重陽自認略遜虛竹一籌,且誌在抗金,恐怕騰不出那麼多時間來教導傳人,怕自己耽誤了靖北王的天資,於是,王重陽收年幼的靖北王為記名弟子,留下一卷《先天功》和十數卷全真派道法典籍,飄然離去。
“逍遙派掌門虛竹則帶著人,上了天山縹緲峰,將靖北王收作逍遙派本代關門弟子,將逍遙派全部高深武學,儘數傳授!”
衣公子道:“靖北王身負道家正宗心法,同為全真教、逍遙派兩派的掌門人弟子,更是板上釘釘的逍遙派下一代掌門,論親密論了解,除靖北王越覆潮外,沒有人能比他更知道虛竹的境界。趙公子,這便是我向你詢問的原因。”
趙旉苦笑道:“衣公子,這你就問錯人了,靖北王是與虛竹掌門關係親近,但不代表我和靖北王的關係,也能近到讓靖北王將這種事情,都講與我聽!”
衣公子道:“趙公子何必謙虛。”
趙旉道:“我真沒有謙虛!”
衣公子道:“趙公子為何這麼急著反駁?
“如果連你都不能與靖北王論一聲親密,那靖北王在這個人間,當真要稱孤道寡了!”
‘稱孤道寡’。
趙旉斂了容色,淡淡道:“衣公子,這個詞可不是這麼用的。”
衣公子卻道:“錯了,這個詞就是這麼用的!
“莫非趙氏皇族都是一脈相承,喜歡掩耳盜鈴,自我欺騙?還是趙公子,你自稱‘趙潘’稱多了,就真和你的皇祖父一般,沉溺在‘趙潘’這個身份中了?
“一個天下人皆知的事實。這個事實它在那裡,它就一直存在在那裡!從靖康之難那一年起,所有人都奇怪,都不明白,為什麼靖北王越覆潮——他還不造反?他為什麼還不稱帝?!”
“啪!”趙旉手中的茶杯重重擲在桌上,“衣公子,慎言!”
衣公子道:“聲望、才華、人脈、身份、軍隊、手段,靖北王應有儘有,全都遠勝趙構。南宋初初建立時,多少人暗棄南宋帝趙構,已在靖北王身後偷偷站好了隊?
“所有條件一應俱全,在當初經曆了靖康之難的很多人眼裡,比起趙構,靖北王比他更配、也更應該做一個皇帝!一個能帶領大宋重鎮旗鼓、卷土重來的皇帝!隻要他靖北王一聲令下!
“當年,太多太多人,尊靖北王重過尊南宋帝趙構,隻把趙構當成一個替靖北王暫且占著位子的人偶;太多太多人,都認定靖北王遲早會讓趙構從他的皇位上走下來,把皇座請靖北王來坐!”
趙旉咬字道:“衣、公、子。”
“可惜,靖北王,他偏偏就是不稱帝!”衣公子道。
“哈,”卻見衣公子左手支頤,俏皮地衝他眨一下右眼,“趙公子,何必這麼嚴肅?聊聊天罷了,該挑撥的、該傳謠言的,靖北王和南宋帝都經曆了一遍。而以你與靖北王的關係,還怕被我三兩句離間?”
趙旉眼色
沉冷。
他當然不會被離間。
靖北王越覆潮於他,是長輩,是教導者,是追逐的日。
就算有一天,他說要逆反他的父皇,隻要他請求,靖北王也會站在他身邊,做他的幫手!
但他與靖北王關係如何是一回事,衣公子這般明知還故意冒犯,拿靖北王的往事作論,就是另一回事!
先前不論衣公子怎麼罵他,趙旉都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趙旉心中已起了一絲暴戾的殺意。
趙旉微笑吟吟,甚至歉意道:“是啊,聊天罷了。請繼續說。”
趙旉甚至連對“衣公子是歸翼”的懷疑,都淡了下去。
當年的歸翼,最最崇拜、最最敬愛他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