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獨孤求敗的笑,向雨田心頭一梗,朝天翻了個“好沒趣”的白眼,道:“武道之爭,成王敗寇。小孩,你以一人之力打敗我們四個,彆說要壓製我等不準破碎虛空,我等就是連性命都捏在了你的手裡,本就沒資格再說二話!
“不過,這關七和令東來我不清楚,我和寧道兄……”
向雨田話沒說完,身邊的寧道奇卻忽然渾身震顫,臉色煞白,口中吐出好大一口血沫!
向雨田愣道:“寧道兄?!”
孩童視線轉向,毫無意外地道:“逍遙子,被小無相功反噬了吧?”
寧道奇緩了緩,麵上神色複雜莫名,對孩童道:“你知道我的小無相功?你也一早知道我在暗自運轉‘小無相功’,試圖模仿你的禦氣訣?”
孩童輕哼一聲。
向雨田道:“寧道兄,小無相功是?”
寧道奇道:“我化名逍遙子時,曾創下一個名為逍遙派的門派,並自創了數門武功,小無相功便是其中之一。小無相功以‘無相’為要旨,不著形相,無跡可尋,隻要身具此功,再知道其他武功的招式,就可以模仿彆人的絕學,甚至勝於原版。”
孩童道:“可惜,你太自信,小無相功能模仿天下武學,卻不代表它也能模仿我的禦氣訣!”
寧道奇苦笑道:“閣下之才,聳壑淩霄!經過方才的模仿,我才感道禦氣訣之造微入妙、玄奧無窮,竟直指眾妙之門、天人真理!我的小無相功之於禦氣訣,乃是小巫見大巫,如涓涓溪流之於磅礴大海——蛇腹難吞巨象之軀,倒是叫我嘗了苦頭!”
說到這裡,寧道奇真心實意地佩服道:“也唯有如閣下般曆經生死又超脫生死的無欲無求之人,才能修得這於塵世無所掛礙的無我心境,身化自然,又跳出自然、傲蔑自然,從而創出禦氣訣這般超出想象的武功!”
孩童不置可否,對向雨田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向雨田道:“我和寧道兄是生活在你前頭好幾百年的人。你若不在此地將我二人格殺,等這次時空的波動結束,我們回了原本的時代,你的手伸不到我倆人身上,到那時,我向雨田可不會守這所謂承諾……”
孩童打斷:“錯了。我不需要隔著時空監督你們是否遵守承諾,因為我會親自動手,以禦氣訣將你們每個人的境界打落、鎖定,想要解除,隻有我親自撤回桎梏!”
眾人皆驚。
向雨田道:“那你怎麼不乾脆一勞永逸,直接將我們格殺此地?!”
孩童道:“有趣,你慫恿我殺你?”
向雨田道:“換作你,你能受此等屈辱?”
孩童道:“我不為私欲殺人。”
向雨田怒極譏笑,道:“怪且怪且,我向雨田也有不濫殺的原則。我活了數百年,死在我手下的人不足五指之數。我不濫殺,是為了斷情絕欲,修煉我的武功,讓我不至於生出心魔。你又是為了什麼?你小小年紀,才十歲不到,就說得這麼肯定?”
孩童道:“因為我以為殺一人償一命,不論殺善殺惡、殺親殺仇、蓄意還是被迫,都該如此。就如七歲時,我曾殺死一個人——”
孩童忽然愣住。
像是被自己的話愣住。
七歲的那件事後,他孤身一人,不願也不敢回靖北王府,獨自在外流浪兩年。
這個秘密。
這個隻剩下他一個人知曉的秘密。
這個大逆不道的,一旦公諸於世,就該叫他被千夫所指、挫骨揚灰的秘密!
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這個秘密,現在卻這麼自然地吐露。
是因為在場的,都是不為世俗所困、距離破碎虛空隻差臨門一腳的入聖之上?
還是因為,他也沒有自己所想那般,那麼害怕這個秘密為人所知?
再或者——
他一直渴盼,這個秘密公諸於世!
就如負累前行的纖夫,想要掙脫枷鎖。
哪怕代價可怕、可怖。
“而在十多天前,”孩童頓了頓,眼睫垂下,雙眸陷入濃密的陰影之中,仿佛有哀絕的痛意隱沒,“那死者的親眷也被迫殺我——我終於……為她償命。”
說到末處,他稚嫩的臉龐飄過幾分茫然、幾分如釋重負,然後是刺骨的、痛恨的嘲諷,聲音輕而緩,冷而硬:“但我卻還活著!”
漫天雷霆之下,四座新舊不一的戰神殿,拚成一圈在半空中悠悠旋轉,如一座神仙的浮空之城。
向雨田再次放置心頭對孩童的怒與仇,忍不住撫掌歎道:“不愧是我們當中最年幼的、還以一己之力壓製我們四人的入聖之上!‘殺一人償一命’,你持有這種超常的觀念已經夠奇怪,更驚人的是,你還真的已經為這種觀念償命,成一個殉道者!
“常人都說‘越天才的人越瘋越怪異’,以前這話都是彆人用來形容我,現在看來,你這小孩才是真正最天才、也最瘋最有病的那個!”
孩童卻道:“你錯了。”
向雨田道:“我錯了?”
孩童更加自嘲地、毫無愧悔地道:“我不是為自己的觀念償命,更不是殉道者。”
向雨田道:“為何?”
孩童道:“我若真是為自己所謂‘殺一人償一命’的觀念殉道,那我在殺那人的當天,就該刎頸自殺;亦或者,我一開始就該寧願自殺,也不選擇殺她!但我殺了,且清醒、絕不後悔地動手!
“所以我說,我不是殉道者。我批判自己,但我也是自己最大的包庇犯。我要做,也隻會做讓彆人為我的道殉道的人!己所不欲,強施於人。若哪一天,我的道成為世人通行的法,那我便是淩駕這道與法的,唯一例外!”
向雨田深深深深地吸氣:“你這樣的人,做起惡事來,一定是天生的罪魁、萬惡的魔頭!我雖然不濫殺人,但若哪一天你做惡事,為了阻止你禍亂蒼生,我屈指可數的殺人名額,你必然占去一個!”
孩童搖頭。
向雨田道:“你搖頭做什麼?”
孩童道:“就算不為這個理由,你、還有在座諸位,也必要殺我!”
獨孤求敗道:“隻要你答應以後每月與我論劍,我不介意再將破碎虛空往後擱置。”
沒人理睬獨孤求敗這個劍瘋子叛徒。
四個仍被木偶般製住的入聖之上交換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