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存在的蘇公子(1 / 2)

‘要殺一個人。’

要殺他現在的上司、主人。

當著他同僚的麵,放話說:總有一天,要殺他現在的上司、主人!

白愁飛的話好厲害哪。

是那種惡狼血口一合,就能撕下養狼人半隻手掌的厲害!

白愁飛好大膽、好勇氣哪。

是那種在養狼人麵前吠慣了,鬨慣了,被慣得無法無天的勇氣!

蘇夢枕幽幽地歎一口氣,失望道:“白老二,你變了。”

白愁飛冷冷地、像久伏在寒夜叢林中的狼一樣幽森回頭,道:“我哪變了?”

蘇夢枕道:“你從前謀定後動,小到殺一個人、大到犯上篡我權位,都要等行動結束、成功在手後,才宣揚、才翹尾巴、才唱歌!

“而現在,你變得浮躁、無能、庸俗、逞口舌之快!”

白愁飛嗤道:“我無能、我庸俗?”

蘇夢枕道:“一個人,口口聲聲,將他注定做不到的、且自己知道自己注定做不到的一件事,時時刻刻掛在嘴邊、掛在臉上,宣揚給每一個人聽,宣揚他‘遲早有一天要做到’,是為了什麼?”

欄檻外,顧惜朝“噗”地笑了。

狄飛驚斯文地把頭低下去,也隱忍地抿起嘴角。

蘇夢枕道:“你白愁飛,已經失敗,敗得徹徹底底,流落到衣公子開的勾欄裡,身體被汙,且被汙得上癮!

“但你白愁飛要立牌坊,於是便大聲宣揚你的仇恨、你的殺意、你的委屈。大聲宣揚你雖然流落衣公子的勾欄,心靈卻仍是清白的;標榜你其實身不由己,是被衣公子逼良為娼!”

牢房外,旁聽的顧狄兩人,心頭同時一顫。

這蘇夢枕,從哪兒學成了衣公子的七成嘴上威力?!

而白愁飛呢?

白愁飛仰頭,深呼吸。

深深深深長長長長地呼吸。

白愁飛從前隻知道,自己緊張的時候會深呼吸。

現在才發現,他怒且委屈,委屈到恨,恨得終於發覺他如此孤獨、孤獨到無人理解的時候,也會深呼吸。

——用深呼吸,抑製他的淚意。

深呼吸過後,白愁飛冷笑著,用洞徹的語氣道:“蘇老大,你恨我?”

蘇夢枕道:“我不應該恨你?”

白愁飛道:“因為我背叛你,在你與雷純帶領的六分半堂對峙的關鍵時刻發動篡位,給你致命一擊?”

蘇夢枕道:“我從不懷疑我的兄弟,但我卻信錯了你白老二這個兄弟!多虧了你,我才落到現下這在牢裡求死不能、隻能慢慢等死的境地!”

白愁飛道:“你錯了,但你也對了!”

蘇夢枕道:“什麼意思?”

白愁飛道:“你錯就錯在,你我心知肚明,彙帝對小北宋勢在必得。大彙要吞並小北宋,彙帝就勢必要處理金風細雨樓這塊絆腳石。就算沒有我白愁飛,也會有李愁飛張愁飛王愁飛,來背叛你、加害你、給你致命一擊!

“你現在等在這牢裡,能有慢慢等死的上好待遇,是因為你自己也知道:你還有價值,彙帝還要你這條殘命當個招牌,來收服金風細雨樓的勢力!”

白愁飛繼續道:“而你對的是:暫且留你一命的價值重要,但對彙帝這個獨斷朝綱、皇權橫霸的帝王來說,卻又真沒那麼重要。如果不是我向彙帝求情,你這條殘命、連著你外頭金風細雨樓的某些死忠兄弟,都一塊兒留不住!”

蘇夢枕咳嗽道:“哦,這叫倒我不懂!白老二,你叛已叛,反已反,你的野心瘋狂、你的背信棄義,瞎子都被你逼著看清。你現在跟我說什麼?跟我訴說你白老二的胸中情義?跟我說你的野心瘋狂、你

的背信棄義,都是彙帝給你強灌進去的?

“錯!就算沒有衣公子與你暗中搭線,終有一天,你要叛要反,還是會叛會反!”

說到末尾,蘇夢枕即使咳嗽著,也擋不住他冷漠而寒地,笑了出來。

白愁飛尾指悄然一縮。

他輕蔑道:“蘇老大,你果然很恨我。恨到你都失了你引以為傲的判斷力!”

蘇夢枕眉頭微皺。

白愁飛負手背後,冷哼道:“是,我是野心,我是瘋狂,我是背信棄義,那又如何?

“這江湖弱肉強食,贏家才有資格留姓名。大丈夫在世,要權要名,要錢要命!我立誌要往上爬,成就一番大事業大功名,做人中豪傑、一呼萬應!我白愁飛的人生,若不能響徹雲霄、為鬼為雄,乾什麼苟活?不如就地自戕,死個痛快!”

“但是——”

他有個但是。

白愁飛看著蘇夢枕道:“我是這樣的人,但我未必一定要做這樣的事!我少年時,也曾天真爛漫、嬉笑怒罵。就算年歲過去,我變了,成熟了,但曾經的夢、曾經想成為的人,也沒有磨滅,一直藏在胸中,做我的良知、我的底線!

“蘇夢枕,我問你,金風細雨樓白樓的情報庫,連我的左乳下有顆肉瘤都列得出來,你決定用我之後,就沒將我的生平諸事詳細看過,一一評價?”

蘇夢枕道:“看過。”

白愁飛道:“那裡麵難道寫了,我犯下過什麼大逆不道、背信棄義、該遭天譴的事?”

蘇夢枕道:“沒有。如果有,我雖然不會懷疑你,但也會重新看待你,重新擺放你在樓裡的位置!”

白愁飛道:“進樓子之前,我從前沒有做過不擇手段的事;進樓子之後,我以後就一定會做?

“所以說,蘇夢枕,你錯得厲害!

“如果我沒有遇到衣公子,我現在仍是白老二,仍是你的白副樓主!汴梁汴梁,多美多繁華的一個夢啊!就是因著你蘇夢枕,我白愁飛才得以成名成才,如果隻憑我自己的心,要叫我殺你,我下得了手麼?我心裡難道會過得去?!”

白愁飛含恨地、雙目赤紅道:“都是因為衣公子,我才不得不被他強迫。因為我落入了他手裡:他要我的野心,要我的不擇手段!

“而你——蘇夢枕、蘇樓主、蘇公子、蘇老大啊!你說你恨我,我何嘗不恨你!王小石王小石,你總是看重他多過看重我!

“同為結義兄弟,王小石吝嗇為金風細雨樓出半點力,他刺殺傅宗書遁入江湖後,你拖著病體處處為他籌謀;

同為結義兄弟,我接天連月為金風細雨樓勞心勞力,我連番陷入困境、前路處處被衣公子堵死,以至於我不得不忍辱向他伏首、乃至被他肆意折辱的時候,我的大哥,你又在哪裡?!”

聲聲控訴,聲聲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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