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舊傷複發、他特意斷了禦氣訣來試探長生種的藥力還剩幾成的關頭,叫林大掌櫃站在外麵,將他的話聽了去!
事情少有地超出掌控。
衣公子已看見林大掌櫃眼中的淚。
林詩音走近,看到了衣公子正在上藥的胸膛。
她愣愣問道:“這些事,這些傷,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我?”
衣公子左手收攏,隱秘地抓住身下的白熊皮毛,口中道:“不是什麼大事,你沒必要知道。”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淚落下來。
她蹲下來,攀在衣公子伸展成床榻的輪椅邊,道:“是誰?告訴我,那個踢你的人是誰?”
衣公子:“…………”
這種汙點被迫暴露人前的感覺。
衣公子忍耐地閉了閉眼,沉默。
林詩音道:“你說話啊,那個人是誰?那個人是不是還沒死?!”
衣公子冷淡閉目,再次克製道:“不是什麼大事,你沒必要管,我自己會處理。”
再次聽到這句話,林詩音清絕端美的臉頰,陡然襲上赤紅怒色!
林詩音道:“不是什麼大事?我沒必要知道?那到底什麼才是大事?什麼才是我有必要知道的?
“如果不是今天我恰好在馬車外聽到了,你是不是要永遠瞞著我你的傷?你每次都是這樣,從來都是這樣!是不是……等你哪天死了,我還要從彆人那裡,去問你的墓碑在哪?
“……衣公子,你能不能看一眼身邊的人,想想我的感受?!”
衣公子攏住胸前衣襟,仰躺著,看著身側這個俯視自己的、質問自己的林大掌櫃。
這種甚至坐都坐不起來的、任人宰割的姿勢。
他再次閉了閉眼,冷笑著不耐煩道:“我一直都是怎麼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個什麼人?怎麼,你忍了這麼多年,終於不想忍了?”
林詩音怔道:“你非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在關心你,你卻一次次要把我推開?”
衣公子再次閉了閉眼。
這個境地。
這個無能且虛弱的境地。
‘林詩音為什麼還不出去?’
衣公子仰躺著,聲勢和語氣都顯然比倚在床邊的林詩音更弱,話中的含義卻尖銳而冷漠:“我說我不需要!林大掌櫃,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你知道了又能做什麼?”
見林詩音還要說話,他繼續道:“林大掌櫃,你聽不懂我的意思?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旁觀的樹大夫眼看衣公子的耐心一點點消磨,到了現在,甚至變作七成的敵意。
林詩音心緒翻湧,忍耐怒意道:“你……不需要?衣公子,你真的不需要?從我們認識開始,你就一直把我推遠,我配合了你這麼多年,不代表你受過這麼重的傷,我也還能視而不見!”
衣公子又再次閉眼,嘴角勾起厭惡的笑意,仿佛忍耐著什麼叫他渾身不適的事情,道:“林大掌櫃,我的傷與你何乾?如果你這還聽不懂,那我再說得明白點:你所謂的心疼和關心,叫我覺得惡心!”
林詩音:“…………”
林詩音臉上一白。
當年那個一旦離開李園,就叫她害怕,哪天悄悄死在外麵的孩童。
這些年來,與在蒙古的他長年通信,但從來吝嗇在回信上多寫幾筆的盛年。
那個曾如離不了人的大貓一般,對她說“所以,林大掌櫃,不要離我太近,小心遭我的毒手”的彙帝。
林詩音緩緩道:“衣公子,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從來都分不清。就算我心知,你向來口是心非……”
然而衣公子卻問:“你怎麼還不滾?”
衣公子想要林詩音離開的表情實在太明顯。
明顯得林詩音怔愣著,一邊落淚,一邊妥協。
“好……你好好養傷。”
退了出去。
馬車中,寂靜了一段時間。
樹大夫小心勸說道:“衣公子,林大掌櫃是個女人。女人向來很難理解,男人不願意把自己虛弱的一麵,暴露在她們麵前,乃至所有人麵前。”
“不。不止。”
衣公子看他,平靜道:“我隻是從來不相信,這個人間,一個人會真正地關心和愛另一個人。”
樹大夫訝道:“怎麼會?衣公子,你這也太絕對!”
衣公子斂眉道:“我是個商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與人之間,隻有利益真實,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行動。
“就算是林大掌櫃,她固然關心我,但她對我的關心,也不過是為了滿足她自己內心的感情。
“關心我,能讓她更好受——但我沒有這個心情,去應付她所謂的‘關心’。”
樹大夫皺眉道:“衣公子,但這廣廣人間,總有人對彆人的關心和愛,是不求回報的。”
衣公子漫不經心道:“比如?”
樹大夫道:“比如……父母對孩子的愛。”
“哦……是麼?”
在樹大夫的視線下,衣公子露出了今天第二個,叫他冷到徹骨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