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蘇夢枕的幸存(1 / 2)

聽到蘇夢枕的話,盛年反應了一下,望向不遠處的鏡子。

這鏡子離盛年略遠。

但離床很近,離蘇夢枕也很近。

近得蘇夢枕一眼,就能望見鏡中一坐一立的兩人。

蘇夢枕第一眼便看到鏡中坐著的人。

看到鏡中那陌生的、全新的、從未有這麼好過的他。

在這昏暗的室內。

和這鏡子折射出的虛幻空間內。

暗昧的光線在現實和鏡中交錯來去,於床邊、衣上、人的臉側頸窩,打落層層疊疊的陰影。

他潮紅的臉頰,黑亮的眼睛,還有黏而熱的、被自己清晰聽見每一個停頓的呼吸。

坐著的身軀瘦削乾癟,麵色卻泛出紅潤飽滿的水澤,額間隱隱滲出泛著熱氣的薄汗,雙目亮得驚人也亢奮得驚人,眉眼間儘是大餐一頓後的饜足。

充沛的、可以肆意揮灑的生命力!

如若有蠢蠢欲動的碩大星辰,在他的體內潛伏、醞釀,要一朝噴吐!

蘇夢枕望著。

鏡中那同時兼具了慵懶和蓬勃生機的他,配著這詭譎神秘的色彩,竟恍如一頭古刹中的千年妖魅,自塵封中蘇醒,從垂死中複生,舒展肢體,舔食爪尖,伺機而動——

‘吸乾了人的精氣。’

蘇夢枕為自己的想法陡然生驚。

蘇夢枕不願再想下去,移轉目光,望向鏡子深處的絳衣帝王。

這一望,就與鏡中那一對狹長的丹鳳眼,正正對上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

鏡中深處的人,向蘇夢枕走近。

絳衣帝王越走近,身上的細節便越發清晰,他右頸邊的那個吮痕,也越刺目。

直到鏡中的人停在蘇夢枕身後,目光一凝,微微一頓,頭顱斜垂,看向了鏡中自己的衣領。

蘇夢枕的目光隨之在鏡麵移動,捕捉到一線黑色。他意識到什麼,陡然轉身仰首,看到了絳色領口上,一半被金色蟠龍的龍角銜著、一半依戀地盤亙在玉白鎖骨上的,一根黑發。

一根不那麼長的黑發。

一根曾因“斷發謝罪”被截短過的黑發。

一根顯然屬於這殿內唯一黑發之人的黑發!

蘇夢枕怔然抬手,指尖一勾,勾去他留在彙帝衣領上的發。

盛年垂眸,就那麼看著蘇夢枕抬手。

兩人目光一瞬交彙,又被蘇夢枕先行錯開。

盛年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蘇夢枕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要我說什麼?”

盛年道:“怪了,不是你要效忠我?你不該表表忠心,博取一下我對你的信任?”

蘇夢枕又沉默了一會兒。

像是盛年的每一個字,都要叫他在肚腹裡反複咀嚼,才能慎重地給出回答。

驀然間,便見蘇夢枕彎了彎嘴,對鏡中那站在他身後的盛年,露出個極為佩服、極為複雜、極為感歎的笑:“你舍血哺我,用此大禮買我的忠心,已證明了你對我的勢在必得。

“我很好奇,你怎麼能這麼勝券在握,不怕我重得健康後,身在曹營心在漢?你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暗昧陸離的鏡子中,盛年雙手背負,不緊不慢向前彎身,靠近了蘇夢枕的臉側,道:“那我一場空了麼?”

蘇夢枕:“…………”

蘇夢枕歎息,竟帶了幾分奈何不得的意味,道:“沒有。”

盛年應了聲:“哦。”

緊接著向左轉身,側對蘇夢枕的背,大半的臉,沒入陰影中。

叫蘇夢枕看不清他的表情。

盛年慢慢吐氣,仰起臉,望

向雕梁畫棟的殿頂。

蘇夢枕不知道,自己舍血哺他,予他健康,不是為買他的忠心。

他蘇夢枕的忠心,豈是區區健康可買?

他盛年要取得的忠心,難道還要靠自己賣血去換?

笑話!

這人間,哪有那麼多事,件件都有道理可講?

不過心血來潮,想做便做。

就如他,想挽救一回自己的夢。

不過伺機已久,想做便做。

便是如他,凡人越憧憬的淒美落幕,他就越要違逆,越要看人逆反命運!

有的時候,不得不說一句相像。

瀕死的蘇夢枕。

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蘇夢枕。

命不久矣的蘇夢枕。

無人可救他一命的蘇夢枕!

就如盛年十三年前的曾經。

就如盛年正值盛年的現在!

唯一不同的是,無人可救他一命的蘇夢枕,遇到了真正的、無論曾經現在,都無人可救他一命的盛年。

於是,無人可救他一命的蘇夢枕,被救下一命。

救人是很快樂的事。

盛年很少救人。

盛年的救人,絕大多數是為了更好地利用人。

如包惜弱,如完顏康。

但就在剛剛,盛年救了一個蘇夢枕。

方才躺在床上救人時,他心中還充滿征服命運的成就感。

但現在,站在這健康的、性命無虞的蘇夢枕身後,盛年的心中,已經開始後悔!

快樂與後悔交織纏繞,一滴一滴,釀作嫉妒的毒酒。

盛年眼角的餘光,將蘇夢枕的脊背容納。

我真嫉妒你啊。

‘為什麼,你就這麼好運,能被人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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