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中,不識兩腳獸美醜的猛虎目以警惕冷肅,眼蒙綢帶的瞎子則“哦”道:“今天第三卦,要十萬金。先付錢,後算卦。”
玉攝提道:“要算卦的另有其人,若……”
水中的斑斕猛虎突然襲擊,揮爪擊向歸一手中的尺八,眼看就要成功得手永久造福百姓——
歸一在水中迅速後仰,左腿高抬破水而出踩向猛虎後背,身軀順著力道向後滑去,與此同時,他高舉起手中尺八,擲向岸上求卦的客人,氣得又猛拍一下追來的猛虎腦袋,一邊囑托道:“幫我收好!等我收拾了這叛逆的傻貓,明天一文錢的第一卦預訂給……”
最後一個字,被河心突如其來的巨大漩渦吞沒。
上遊和下遊的河水都向此地河心流淌彙聚,形成吸力可怕的漩渦,水汽迷蒙飛濺,鑄就旋轉的高高霧牆,河岸兩邊的樹木被漩渦上的風吸引,同時瑟瑟搖晃,向河中彎腰低頭。
甚至不遠處的入海口,海水也倒灌進來!
河心,眼蒙綢帶的歸一整個人向漩渦中裹挾,不遠處抵得上好幾個歸一重量的猛虎旋轉得比歸一更快更險,直直向歸一砸來!
“嗷?”虎已懵。
水越旋越猛,尖利的水花打濕了蒙眼的綢帶。身處漩渦之中,歸一冷靜準確地抓住虎囡後頸,幾百公斤重的虎子整個僵住向下沉去,然而歸一大臂發力,蓄以內息,抬手——強擲!
擲出岸上!
猛虎在半空中調整姿勢,四爪著地。
這丟擲尺八和丟擲虎囡就在前後腳之間,一管尺八才擲到半空,河中便突兀旋起巨型漩渦,雅黃的尺八隨即被漩渦攜帶的風力回吸。
等玉羅刹放下燈籠與酒與糖龍,運了輕功從半空中的風氣霧牆裡取回尺八,方方在岸邊落地時,猛虎也正好在他身側落地。
“吼!吼!嗷吼——!”
肩胛低伏,虎耳喪垂。
虎囡扒拉著河岸,一身斑斕皮毛濕漉亂糟地滴著河水,鐵鞭似的尾巴急促拍打地麵,打出一道道深痕。
然而河中漩渦仍劇,卻已沒了那個人!
‘河底下有什麼?哪來這麼大的漩渦?’
岸邊,玉羅刹疑心望去。
這一望,卻不妨腿邊被亂擺的虎尾一掃,順勢掃進了那河心漩渦之中!
“你是說,你是被我家傻貓,一個尾巴掃進水裡的?”歸一古怪地問身上的人。
狹小密閉的空間內,兩人身體相對著交疊,一仰躺一俯臥。
黑暗中,玉攝提借著微弱的視覺,看了眼身下蒙著眼的人,右手從對方耳邊穿過,撐住對方身下的床板,支起些微身體,不慎碰到了頭頂的板子。
他應道:“是,猛虎掃尾,我一個不慎掉了下來。”
歸一默默挪手,指腹撫上對方的右手腕,身上之人的肌肉猛然緊繃。
歸一不以為意,徑直撫去,“嗬”聲讚道:“了不得,骨齡二十六,武功登峰境大圓
滿,天下比你強的不超過三十個,結果被一隻傻貓用尾巴掃進了水裡?”
玉羅刹當然偽裝了骨齡和武功境界。
但他也隻偽裝了骨齡和武功境界。
方才在河岸邊時,玉羅刹便一眼看出,身下這位看起來二十左右的“神算歸一”,偽裝了發色。
至臻之上曠世難尋,除卻十年前的那一場連綿雷池,兩三年前蒙古至臻八師巴和蒙赤行追殺彙帝時的一場雷動,還有約摸半年前汴梁地界關七引動的雷降,世間至臻之上,再尋不易。
非登峰境難辨至臻,非至臻境難辨至臻之上,這不是以功力決定,而是以眼界判彆。故玉羅刹雖然將自身功力限製在登峰境大圓滿,但浸淫至臻已久的眼力,足以讓他辨彆出,眼前的瞎子歸一乃是一位實打實的至臻之上。
不,根據從關七處流傳出來的命名,至臻之上,該叫入聖境。
壽數可達三百的入聖境。
歸一。
一個染黑發的、武功境界在入聖境的瞎子。
到底哪來的深山宿老?
玉攝提道:“歸一先生的貓力大無窮,區區登峰境大圓滿不可敵也。”
接著另一隻手伸來,指腹撫上歸一正測著自己骨齡的手腕,暗含深意地回讚道:“我也比不得歸一先生,骨齡二十,武功至臻化境,被一個小小漩渦吸進了水底。”
‘果然偽裝了骨齡。也不知道到底多大年紀,竟然偽裝成個骨齡二十的小年輕。真不害臊。’
玉羅刹暗道。
‘這張臉倒是看不出易容痕跡,就是不知道他的眼睛,是真瞎還是假瞎?’
歸一道:“我是察覺漩渦底下有異,故而沒有抵抗水流,順勢探索一番,看看底下有沒有什麼新鮮東西。”
玉攝提道:“我是察覺你沒有抵抗,猜測你去探索新鮮東西,故而沒有抵抗歸一先生的虎,順勢探索一番你的探索。”
歸一:“…………”
歸一艱難地挪手,恨恨地拍了下身下的床板。
歸一道:“你知道我們現在在什麼裡麵?”
玉攝提道:“一個棺材。”
歸一摸了摸衣領下的脖頸,黏濕的綢帶貼著喉口未愈也無法愈的傷,令他頗為難受。
他氣道:“錯。是分配給我的棺材,而你擠了進來!我這輩子就沒睡過這麼擠的床!”
不僅說,還氣得抬腳,踢了下身上之人擱在他腿邊的腳踝。
直把人的小腿踢得砸到棺材板,發出沉悶一響。
‘這入聖境年齡都不知幾何了,怎麼這麼幼稚。’同樣很擠但確實不占理的玉羅刹默默想著,默默承受了這沒有殺傷力的一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