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萬籟俱寂,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
溪山村籠罩在花糕的香氣中,十數人臉上帶著笑, 挑著擔子向村口而去, 為著一家子的生計甘願忙碌著。
晨光射穿薄霧、透過紗窗,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灑在房間的某處。
床榻上兩人緊緊相擁,舒展著眉頭, 仍舊在酣睡中,沒有任何的動彈。
直至眼皮是在抵擋不住耀眼的陽關,床榻上的一人慢慢蹙緊眉頭,將頭往著身邊人頸項中埋去,想要遮擋著這道光,卻不想耳邊傳來了一道輕笑聲。
林其先是不明所以, 隨即臉頰浮現了紅意, 他更是不敢將頭抬起,反而埋得更深, 輕聲問道:“什麼時辰呢?”
可剛出聲, 便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下不止臉上就是身子上都有些臊熱。
莊辛延盯著懷裡的人,在他的頭頂印下一吻,“巳時了。”
林其大驚, “這麼晚了?”
說著, 便是想要爬起來,可是兩人身體交纏想要掙脫不容易, 而且林其雙腿酸痛,還有那處帶來的脹痛感,根本就沒多大的力氣。
莊辛延沒費多少勁,就將人壓在了懷裡,他笑道:“你急什麼,又沒公婆要你敬茶,咱們想在床上待多久都沒有人管。”
被一個臂彎擁住,林其突然不敢掙紮了,他低垂著眼簾,被褥下的身子微微向後退了小許,可隨即身旁的身軀立馬便是貼了上來,緊緊挨著不留一點縫隙。
莊辛延淺笑出聲,“咱們的床很大,你想翻過去,我陪你一同翻。”
林其仍舊不出聲,就這麼靜靜的側躺著,隻是莊辛延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跳很快,搭在林其肩膀上的手,不由輕緩摩挲,又細聲的說道:“在入冬之前,咱們去行城走一遭吧,行城是個大城,比艮山鎮繁華許多。”
林其最遠也隻出過艮山鎮,行城他聽過,卻從來沒有去過,聽說光是路程都得花上一日一夜的時間,他微微抬起頭,問道:“為什麼突然想去行城?”
問得有些匆忙,聲音中除了沙啞之外還有一絲的不安。
莊辛延何嘗聽不出來,他立馬便是解釋:“行城繁華物種多,去瞧上一兩日便回,布莊的掌櫃不是說了麼,那處的布料好價錢也比鎮上的便宜,正好置辦一些回來給你做衣。”
林其回望著他,內心掙紮了好久才開口問道:“你對你的家人有沒有什麼印象?”
當莊辛延說要出遠門,林其是真的有些慌,莊辛延不是村子裡的人,甚至不是這周邊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什麼時候又去回到哪裡去。
這無法確定的事,揪著他的心,讓他有些不安。
莊辛延抵著他的額頭,認真的說道:“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便是孤獨一人。原先我並不知道我的家在何處,可我現在明白。”
說著,他擁著林其,將他帶入懷裡,“林其,我的家不在溪山鎮,而是在你,你在何處我的家便在何處。”
提著的心突然之間便放下,林其嘴角噙著一絲笑,不過就是一句話,可莫名的能夠安撫他所有的不安。
莊辛延說完,並沒有得到回複,他微微低頭,便發現懷中的人兒又睡了過去。
手掌摩挲著林其裸.露的腰間,莊辛延抬頭打量著房間。
入眼的便是紅色。
紅色的被褥、紅色的紗窗、紅色的燭燈。
前世,他也愛這抹紅,甚至是帶著些狂熱,現在回想起以往,莊辛延覺得,前世的那個他與現在根本判若兩人,可如果讓他來選,他會非常堅定的選擇現在的他。
甚至,如果他知道會來到這個世界碰到林其。
莊辛延甚至願意送自己一顆子彈,無需彆人來下手殺他。
聽著耳邊平穩的呼吸聲,莊辛延不知不覺的也緩緩閉上了眼睛,又進入了夢中。
與林其一致,兩人的嘴角,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
直到幾個時辰過後,莊辛延才睜開雙眼,輕緩的翻身下床,隨意披著衣裳便去了隔壁的灶房。
昨日雖然才擺了宴,可廚房裡麵卻沒有能下嘴的飯菜,喜宴上剩下的飯菜,莊辛延都讓相熟的幾戶人家拿了回去,雖然是吃剩的飯菜,可在這裡沒人會嫌棄,反而是高興的不行。
一來可以沾得些喜氣,再來菜裡都是大葷,誰又會拒絕。
莊辛延瞧著,乾脆用清湯下了兩碗麵,再窩了兩個雞蛋在裡麵。
煮好後,便端著碗來到了房間。
他剛進門,便瞧見床榻上本來睡著的人已經坐起了身。
林其還有些恍惚,微微眯著眼皮,似醒似睡,完全沒有注意到,身上的被褥滑下,露出了他半個身子。
農家人的肌膚都不白,頂著烈日乾活,曬得黑黝黝的都有。
林其同樣不白,卻是小麥色的肌膚,可肌膚順滑,莊辛延上手後就不想放下。
他走上前,將碗端著,另一隻手拿著筷子挑了些麵條湊在林其的嘴邊,“來,張嘴。”
林其下意識的就是張開了嘴,昨天的日子本就沒吃多少東西,今日又是餓了大半日,早已經饑腸轆轆,聞著清香他不由就是加快了嘴上的速度。
沒過多久,一碗清湯麵便被喂完了。
林其這個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他居然讓莊辛延喂著吃完了一碗麵。
將被褥搭在肩膀上遮著身子,林其瞧著莊辛延坐在一旁吃著他那碗已經黏糊成一團的麵條,想要幫些忙卻又不知道幫些什麼,難不成也幫著喂過去?
好在,他並沒有為難許久,莊辛延將湯都喝完,將碗筷放下。
走到床前,莊辛延舔了舔下唇,“飽了肚子,我們接著睡吧。”
林其搖了搖頭,並未發覺什麼,他道:“都睡了一整日,哪裡還睡得著。”
莊辛延伸手將腰帶拉開,俯身上前,他的吻滑落在他的唇齒之間,然後漸漸深入,繾綣不息,林其還帶著些許的迷離,迷迷糊糊地輕哼了一聲,卻讓那舌更輕易地深入口中,反複纏.綿,奪去所有的呼吸。
漸漸地,林其感覺到有一隻手伸進了被褥裡。
他連忙驚醒,身子一彎一縮,將整個人都塞在了被褥之中。
大紅的被褥將人緊緊的團在裡麵,莊辛延啞然一笑,尋了一個縫隙便是將自己也塞了進去。
隻見被褥起起伏伏,一會兒頂的極高,一會兒又是落了下去,完全不知道兩人在裡麵是鬨騰著什麼,隻是時不時傳出幾聲沙啞的嚶.嚀以及饜.足的粗.喘。
時間流逝,借著明亮的月光,隻見大紅被褥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掌露了出來,骨節分明的五指扣抓著床麵,力度大到手指膚下都有些乏白,像是在承受著什麼,攥得緊緊。
隨即,一隻較大的手掌跟隨而來,骨節粗大的手指插著另一人的指縫中,牢牢的握住,直到被褥之下從激烈的動彈到平息下來,都沒有放開過。
……
日夜顛倒。
三日以來,林其總算是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
他拿著竹枕抵著向著他來的人,惡狠狠的說道:“今日還得回門,你給我收斂些。”
莊辛延舉手示意,臉上帶著無辜,“我隻是將衣裳拿給你。”
林其瞪著他,他可沒忘記,這家夥兩次前來,一直他用手擋著莊辛延,卻被抓著手帶到了床上。一次伸腳去擋,卻被……
林其咬牙:“扔過來。”
莊辛延有些遺憾,隻能夠將手中的衣裳給扔了過去。
林其伸手將床簾遮上,雙手無力還帶著些許的顫抖,費了老大的勁才穿戴好衣裳。
家中無長輩,沒人管著他自然是自在些,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家中無人便在這張大床上待了三日,這樣的日子簡直是太過瘋狂。
甚至,他已經在考慮,以後該如何杜絕!
莊辛延卻是不知道,他此時是極為的好心情,將回門要帶的禮拎著,就等著林其一起出發了。
雖然不喜林家的那些人,可是這次的回門禮倒是準備的豐盛,畢竟是給林其長臉的事,他自然不會含糊。
兩人出門,將大門打開時,卻發現門口放著幾個籃筐。
“誰放在這的?怎麼都沒聽到敲門的動靜?”
莊辛延翻著籃子裡的東西,他道:“大門離正房遠,不大聲些咱們沒法聽到喊門的聲音。”
沒成親之前,他還後悔不該建個這麼大的宅子,如此就能早些將小夫郎給娶回家,可現在倒是慶幸,好在宅子建的大,不然被打擾了怎麼辦。
林其也是明白過來,“那以後有個什麼事喊門,都喊不應怎麼辦?”
莊辛延將籃子提到門內,邊道:“以後再想法子吧,咱們先回你娘家,籃子裡的東西都回來了再理。”
林其無法,也隻能夠如此。
林家這個時候,都是仰著腦袋等著人。
林老漢架子擺的極高,人還沒來,他就已經在打主意,作為嶽丈,難不成有困難,莊辛延還不幫一幫?
這般想著,他又再一次的叮囑身邊的老婆子,說道:“等人來了,你將林其那混賬拉到一旁,我單獨與莊辛延說。”
“真的能行?林其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吧。”林李氏有些慌,林其生氣起來,她可是害怕的很。
“所以才讓你將他帶到另個房間,莊辛延有時也凶悍的很,可他對村子裡的其他人都那麼好,憑什麼對我不好,我可是他嶽丈,到時候裝個可憐就是。”林老漢挺著背脊堅定的說著,可瞧著他胡子一抖一抖,其實也能夠看出他的害怕。
可再多害怕,一想到娘和大哥在他麵前的訴苦,他都得挺過去。
林李氏到底是點了點頭,兩人就坐在堂首等著人。
王氏在一旁,出奇的沒有搭話,如果是以往,說不準還會附應爹的話,趁機從莊辛延那要些好處,可她現在是徹底的想明白,彆說林其原先叮囑的話,就是真的要到了好處,也都歸阿奶和大伯家得了去,他們是做了壞事還得不到好,她傻了才會去附應。
一個家人,各有各的心思,如果說真心盼著林其回門的,恐怕就隻有林立和他的兒子了。
知道林家有個小娃,莊辛延出門的時候就抓了把果脯在手中。
正好,等著林豆子與林林兩個姑侄跑上前來,他便一人手中給了一半。
林豆子還是個小娃娃,林林卻不小,還有兩年便及笄,瞧著二哥夫將她當做孩子般的對待,臉上不由一熱就是扭頭跑進了房間。
莊辛延像是沒有發現般,一手拎著籃子一手握著林其的手進了堂屋。
該有的禮數仍舊有,磕頭敬茶,得了一個裝著幾文錢的回禮。
“行了,都坐下吧。”林老漢端著架子,眼神不由自主的就瞄向了旁邊籃子裡。
籃子上壓著一塊布,裡麵裝著的是什麼,誰都看不見,不過瞧著那鼓鼓的模樣,好東西肯定不少。
王氏這個時候起身,順手就是拎起籃子,一邊走一邊道:“哎喲,屋裡小,放這裡也礙事,我先拿到庫房存著。”
林李氏這個時候哪裡還站的住,立馬就是跟了出去,人都已經出了屋子,都能夠聽到她揚聲說道:“放著放著,我來就行,你趕緊著去灶房做些好菜招待你二弟……”
林老漢氣得要死,這婆娘為了個籃子,結果將他交待的事都給忘了,林其還坐在屋子裡虎視眈眈,他想開口都不敢,隻能夠重重的咳了一聲,就希望將老婆子給咳回來。
結果,老婆子沒咳回來,林立微微動了動身子,離得遠些了說道:“爹,您可彆感染了傷寒,花錢治不說,可彆將家裡的人給傳上了。”
林老漢氣急,“你個不孝子說什麼呢,趕緊著你娘喚回來。”
林立撇了撇嘴,家裡幾個,他最怕的便是二弟,至於爹娘從小到大隻會吼罵從未動手過,他自然是不懼,更是懶得起身,便將身子一側,抓了把花生吃了起來。
林老漢想拍桌,恰好林其一個眼神過來,頓時就懨了。
許是知道林老漢心中打得主意,林其坐下來後就沒起過身,哪怕就是家人開口喚,他要麼是尋了個理由坐著不動,要麼便是莊辛延起身去做。
可雖說是姑爺,再怎麼也是客,難不成還要客人去做事?
於此,直到用飯的時候,林老漢都沒有尋到機會開口。
倒是王氏率先說道:“二弟,二弟夫,你大哥這些日子正好沒事,便想著尋些事做做,可你也知道他木納的很,根本就不會說話,賣花糕肯定是不行,你們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什麼活安排下?累點都沒事。”
話剛說完,林立就是不滿的哼了一聲,卻並沒有拒絕。
想來私底下,王氏兩口子肯定是商量過了的。
“做什麼累活,你大伯家準備在鎮上做些小生意,到時候讓林立去看場子拿工錢,又不累還體麵多好。”林老漢帶著傲然的說道,隨即又瞄了瞄對麵的幾人,接著說道:“隻不過,他那還差銀錢,莊辛延要不你幫一幫,怎麼說他都是你大伯不是。”
嗬,這話可就是有趣了。
林老漢口中的可是‘幫’,而非‘借’,敢情是要他白給。
莊辛延笑著,立馬便是點了點頭,他道:“好啊。”
“真的?”林老漢大喜過望,他沒想到這麼容易莊辛延就答應了,心中想著是不是多要些銀子。
莊辛延道:“自然是真的,當初就與大伯說了,拿著他們家裡人揍上一頓便是十文,他們想要多少錢讓我揍多少次就行,看在親戚的份上,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你……”林老漢向來都是吃軟怕硬,被這一嚇,想要罵都不敢罵,憋了半響才道:“他可是你大伯!”
莊辛延不以為然:“爹也知道他是我大伯,又不是我兒子,我憑什麼給他銀子。”
‘噗’的一聲笑,林其在眾人的注視下,將茶杯放在桌麵,他淡定的擦了擦嘴角的水漬,“飯吃完了,我和莊辛延就先回去了。”
說著,便拉著人起身,對著林老漢的話,他連回應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