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留下(1 / 2)

終場遊戲[綜英美] 係犬 22790 字 4個月前

“…………”

實驗室內的燈光明亮而冰涼,克裡希納站在巨大的白色機器旁邊,靜靜注視著艙殼金屬質感的反光。

空氣中隻有機器輕微的嗡鳴聲,那絲在希斯莉麵前保持著的微笑終於從他貴公子一樣柔美的臉上散去,露出背後的真實神色:冰冷、專注、毫無表情。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黑發的女孩子安靜地躺在那裡,像一朵在玻璃罩後凝固的永生花。

她緊緊閉著眼睛,長睫在眼底製造出一層脆弱的青影,眉目中並沒有多少苦痛,唇瓣也微微抿著,在實驗室的燈光下,顯得分外蒼白朦朧。

——————像童話裡的睡美人那樣,隻不過她的周圍沒有鮮花也沒有荊棘,更沒有睡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她看上去是那麼美好,仿佛這個世界裡唯一的一束光。

讓人既忍不住想要將她一點一點撕碎,看她因為絕望而哭泣的樣子,又忍不住產生強烈的對她的保護欲,希望她能天真而溫柔地笑起來,不要像現在這樣,安靜地被密封在一個地方。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你了,001。”

克裡希納垂眸看了她好一會,才慢慢地說。

“我不理解你。”

站在巨大的白色機器旁,他說話的語氣有些遲疑和滯澀,“即使你現在看上去這樣毫不設防,在我將你推出艙門的那一刻,你依舊會想著逃離,無論是美好的記憶,還是糟糕的記憶,你都不會為之而停留……為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克裡希納的問題,他的聲音回蕩在實驗室裡,破碎成細小而空蕩蕩的碎片。

“即使所有人都會為了一次‘快樂’停止在原地,沉浸其中而不願醒來,你卻隻會因為‘快樂’而感到痛苦。”

仿佛真心為之感到疑惑那樣,年輕的博士又問了一遍。

“為什麼?停留在這裡,難道還不夠好嗎?”

希斯莉依舊靜靜沉睡著,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克裡希納的手在虛空中懸停了一會,終究還是沒有放在玻璃罩子上,而是攥成拳頭,將手垂在身體兩側。

幾秒鐘內,他幾乎露出了一種動搖的神態,哪怕當事人自己都不明白這種動搖的來源。

——————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破土紮根,靜悄悄隱藏在克裡希納博士的心臟上。

“我不理解你。”

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空洞。

“…………”

沉默了許久後,克裡希納博士烏黑的眸子凝視著玻璃罩子中的希斯莉,目光漸漸冰冷下來,回到過去虛假的平靜中。

年輕的博士走回試驗台附近,不再去看白色機器中的希斯莉,而是在眾多摁鈕與操縱杆中選定了其中一個。

“注入338號模擬情感。”

克裡希納博士輕聲說,推下操縱杆。

隨著他的話音,綠燈亮起,透明藥液洪流般從管道內部被放出,它們順著針管,一滴一滴流入希斯莉的血管之中。

刹那間,即使是在“沉睡”之中,希斯莉也痛苦地顰起了眉頭,唇齒微張,仿佛要呼出一口氣來。

【你還要自我否認嗎?你所在乎的人都已經接連死去了。】

一道聲音出現在希斯莉耳邊。

它出現得悄無聲息,卻如同毒蛇一樣冰涼而惡毒,像一條帶刺的鞭子,要抽入她的皮膚之中,用倒刺將希斯莉的血和肉刮下。

希斯莉沒有和那道聲音爭辯,她在樓梯下麵的陰影裡藏得更深了些,直到那具“死而複生”的屍體終於放棄了在大廳的活動,轉而搖搖晃晃地走去了其他房間。

月光落在地磚上,反射出冰冷的淡藍色光芒,發黑的血液依舊殘留在那裡,就像希斯莉手上已經變得冰冷了的血。

——————克裡希納博士一定重新改動了她的情緒調頻,因為現在希斯莉隻要沒有在冷靜思考,就會開始無法自抑地相信:這是布魯斯·韋恩的血。

希斯莉和克裡希納都很明白,再也沒有什麼會比這個更讓她痛苦的了。

在過去的一次又一次嘗試中,希斯莉曾經被投放在各種不同的時間段,但不會改變的是,在她推開門的那一刹那,“父親”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在她麵前,無法被阻止,無法被規避。

最開始,希斯莉的理智還能夠告訴她,這是一段假記憶,並且她沒有什麼能為這具屍體做的,除了將他的腦袋重新綁好,避免他在等會死而複生時在她麵前掉下某些身體部件。

但隨著她在這段假記憶裡陷得越來越深,希斯莉會不可避免地逐漸將那個滿臉雲霧的男人認知為真正的“父親”。

她會被迫在這段虛假的記憶中沉淪,看著自己在意的親人以這幅形態在家中遊蕩,他們認識不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對待她的態度一如希斯莉的記憶————因為,一切的細節正是從她自己的記憶中調出的。

“父親”隻會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怪物,直到希斯莉的理智最終崩塌,在假記憶中精神崩潰。

在過去的所有嘗試中,麵對這種情況,希斯莉隻剩下了兩種選擇。

一,她隻能從這棟可怕的大宅裡逃離。

二,她要親手殺掉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家人。

等確定“布魯斯”的腳步聲從大廳徹底消失,希斯莉抱著已經熄滅的油燈走了出來。

窗外的月亮看上去巨大而潔白無瑕,雖然看不清室內的陳設,但月光足夠照亮她腳下的路。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希斯莉儘可能小心地避開會發出聲音的地磚,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地行走著。

她小步跑到來時的大門前,用力向外推去。

——————正如希斯莉所料,大門緊閉。

和之前的每一場假記憶都大概相同,大門已經被無形的力量關上,憑借希斯莉的力氣無法打開。

那麼接下來的隻有一個選擇。

——————希斯莉將不得不深入韋恩大宅,從中找到逃脫的方式。

也許是一扇窗戶、也許是哪裡的煙囪,唯一出口的出現方式並不固定,因此希斯莉也隻能儘可能地探索過每一處地方,同時避開正在不停尋找她的那具屍體。

通過黯淡的月光,希斯莉靜悄悄上了樓,來到下一個拐角,開始試圖推開走廊上一扇一扇的窗戶。

“阿爾弗雷德?”

記憶中的聲音在逐漸接近,如同平常一樣呼喚著銀發老管家的名字,希斯莉最後試著推了推北麵的窗子,在屍體徹底看見她之前,先一步躲在了窗台下的陰影中。

提燈被她抱在懷裡,冰涼的玻璃罩凍得希斯莉搭在上麵的手指微微發抖。她儘可能地將自己蜷縮在陰影中,以便讓屍體不要發現她的蹤跡。

但她躲得太晚了,和以往幾次不同;好在希斯莉知道,這些“屍體”永遠不會傷害她。

作為假記憶裡她真正的家人,這些“屍體”對她的折磨之處僅僅在於,她需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已死之人以生者的態度在家裡行走,直到她被他們的模樣折磨到再也無法忍受。

——————腳步聲逐漸近了。

“甜心,我找不到阿爾弗雷德了……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希斯莉聽見屍體柔聲問。

血淅淅瀝瀝地順著他的脖子向下滴落在地毯上,濃鬱的鐵鏽味擴散開來,後者卻無知無覺地彎下腰,有些擔心地碰了碰希斯莉的臉,如同一個真正的父親。

“你的眼睛怎麼了,希斯莉?”

因為她的不答話,屍體終於嚴肅起來。

他的聲調產生了變化,更低沉、更緊繃,就像每次希斯莉在哪裡磕磕絆絆地受了傷後,布魯斯就會做的那樣。

“我沒事…”

希斯莉依舊垂著眼睛,不去看站在她前麵的屍體。

和她的體溫對比,他的手冷得像冰,那是死而複生的亡靈和真正的生者之間最明顯的對比————血液的溫度。

“看著我。”

她聽到這具屍體用她最為熟悉的腔調說,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你看起來很不對勁,甜心,除非你把眼睛睜開,否則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他的語調聽上去十分認真——就像真正的布魯斯·韋恩如果注意到希斯莉的異常,是絕對不會讓她輕易掩飾過去的。

“…………”

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希斯莉慢慢抬起眼睛。

死者青白卻依舊英俊的臉出現在她麵前,距離不到十厘米。

希思黎甚至能從他無神的鋼藍色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布魯斯挺直的鼻梁上沾著凝固的血跡,仿佛一道暗紅色的傷疤從最中間劈開了他的麵孔。

從樓梯上一路摔下造成的巨大傷口停在他的額角,絲毫沒有愈合的痕跡,希斯莉的裙子一角依舊滑稽地係在他身上,已經被鮮血染得透濕。

從她睜開眼的那一刻起,所有關於老父親的記憶自動補全了這具“屍體”和假記憶裡的全部細節,至此,希斯莉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挪開視線。

毫無疑問,“布魯斯”看上去已經完全死去了。

而此情此景,是希斯莉最大的噩夢。

“…………”

在“布魯斯”不解的注視中,女孩子咬住嘴唇,從嗓子發出一聲小獸般的嗚咽。

“你要帶我去哪裡?”

希斯莉小聲問。

“布魯斯”並沒有回答她,他隻是用那隻冰冷、骨折了的手牽起了她的手。

——————你不必做到這個份上,叔叔。

液晶電視的畫麵停在小醜咧嘴狂笑的時候上,他胸口銀色的項鏈剛好在燈光中閃了一下,在這一幀顯得尤為清晰。

暴雨漫過了室內低聲播放的小提琴協奏曲,金發男人站在酒店房間裡的陰影處,沉默地望著茶幾前正在合上木倉|械箱的男人。

披著麵具皮的希斯莉:*擔心*

那張破破爛爛的麵具被肯捏在手裡,血液順著金發男人的手指滴落,不難辨彆出,在來到這裡之前,他都做了些什麼。

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但格雷伯爵感應到了他的目光,忽然抬起頭,和披著麵具皮的希斯莉對視了一會。

“我很確定自己在做什麼。”

灰發男人奇跡般讀懂了披著麵具皮的希斯莉想說些什麼,溫聲回應道。

銀色搭扣“啪嗒”一聲扣回原位,他重新從酒店的地毯上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中沉重的黑色箱子————幾十秒前,格雷伯爵剛剛將箱子裡的木倉|械部件一一拿出,在幾個眨眼間熟練組裝好了狙擊木倉,檢閱片刻,又將它們依次卸了回去,重新裝箱完畢。

“彆那麼看著我,我還沒老,寶貝。我已經做過一次,當然也能把那些狗娘養的再宰第二次。”

格雷伯爵迎著肯暗含擔憂的目光,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

亡者的聲音略帶嘶啞,毒蛇一般嘶嘶作響;格雷伯爵的臉上有一抹強迫他自己勾起的微笑,但那笑容毫無溫度,隻剩下冷酷。

除了狙擊|木倉以外,在格雷伯爵的長風衣下方,同樣隱藏著大大小小的槍械,它們像炸|藥捆一樣被藏在內袋中。

和影視或者遊戲中的槍|戰來往不同,在現實情況下,格雷伯爵一木倉狙|擊子彈就能把小醜的頭崩爛。

——————而這也正是他的計劃。

即便聽到了格雷伯爵這樣說,肯依舊沒有收回略帶擔憂的目光。

金發男人灰藍色的眼睛像平靜的海,沒有任何人能躲過來自這雙眼睛的探查和關切。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我早就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格雷伯爵臉上的表情漸漸收起,他不去看肯,隻是低聲說,“你不需要碰這些東西,我可以。”

——————希斯莉們應該清清白白站在陽光下,直到今日。

但格雷伯爵和實驗室中的人早已經滿手汙穢。

泥潭中的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廝殺,因為變臟的人已經不可能變得更臟。

在任何地方都是這樣。

而希斯莉無法阻止他,因為格雷伯爵有著處理自己的過去的能力。

“好了,我要走了。”

格雷伯爵重新打破了室內的寂靜,他示意肯靠過來。

“………?”

披著麵具皮的希斯莉照做了。

酒店房間明亮的燈光中,高大健壯的金發男人走到沙發旁,微微低下頭,像一隻沉默的惡犬,格雷伯爵捋開他額前的碎發,如同父親那樣吻了一下金發男人的額頭。

“再見了,寶貝。”

他溫柔地說,聲音有些沙啞,“我們很快就會重新見麵的。”

“切斷小醜的直播。”

布魯斯沉聲說。

“收到。”

紅羅賓在線路裡回答。

肮臟的積水在街道的排水孔周圍打轉,冰冷的雨水砸在其中,製造出令人心煩意亂的雜音。

當他從房頂上踏過時,蝙蝠俠可以聽見一牆之隔內的公寓樓裡,有一個小男孩正在哀哀哭泣,而他的母親努力壓抑著她的恐懼,將小男孩攬在懷裡,儘可能地捂住他的哭聲,輕輕搖晃著手臂去哄他停止哭泣。

“媽媽……電視……爆炸……紅色……”小男孩含糊不清地哭泣著。

——————他指的是剛剛小醜直播中炸死了一個人質的鏡頭。

現在隻剩下了三十一個。

“媽媽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

母親用一種顫抖而堅決的態度小聲說。

在這對母子的對話中,蝙蝠俠一躍而下,漆黑的鬥篷在他身後展開,像一隻暗夜裡冰冷的蝙蝠。

“梅菲斯特已經控製住阿卡姆那邊了。”

紅羅賓的聲音從蝙蝠俠的耳麥裡傳來,在說到後半段時顯得有些遲疑,“我看不到內部,但她來到外麵一個有監控攝像頭的地方,和我——呃,打招呼了,我想那應該是……”

——————一個沾著人血寫出的“Hi”正歪歪扭扭地躺在屏幕底部,血跡看上去尚且新鮮,即使紫發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但提姆仍然認得出,那是紅絲帶對蝙蝠家族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

蝙蝠俠簡單地應了一聲。

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希斯莉的麵孔在布魯斯眼前忽然掠過,並不是平時如同一隻小百靈鳥的模樣,而是在第一次被小醜綁架前。

——————連希斯莉自己都不知道,她眼球上出現的那塊刺眼的淤血,那些繃帶和血跡,足夠看得布魯斯整個人透不過氣來。

他的小女兒被裹成了一隻滑稽的小木乃伊,還一跳一跳地逗他開心,但在看著她的時候,蝙蝠俠從未覺得好笑過。

——————那是他的失職。

作為她的父親,她唯一的保護傘,他沒能將她收攏到自己的羽翼下。

“十七樓的火還是沒有滅,爆炸停止了,你可以從安全通道的右邊進去。”紅羅賓並未察覺到布魯斯刹那間的失神,他的聲音從耳麥裡持續傳來,“小醜還在天台,沒有挪動過——直播信號已經被切斷了———”

“嘩啦啦”的玻璃破碎聲劇烈地響起,蝙蝠俠蕩著鉤爪,靠著一瞬間產生的慣性,蹬碎電視台的外牆玻璃,壓著幾個暴|徒的身軀滾進了大樓。

剛剛接觸到這些“暴|徒”的身軀,蝙蝠俠就意識到了觸感的不對。

比起人類的溫熱和彈性,這些“暴|徒”碰上去既冰冷又僵硬,簡直像撞在木質訓練人偶身上。

有一個被布魯斯正正好壓在身下當作靠墊的暴|徒還試圖掙紮,被布魯斯揪著腦袋上的頭發朝著地磚乾脆利落地一砸,砸得當場失去反抗能力,從而被蝙蝠俠粗暴地掀開了臉上的塑料小醜麵具。

“…………”

蝙蝠俠的手頓住了。

在滿臉堆笑的塑料小醜麵具下方,是一張真正意義上的木頭臉蛋,上麵拙劣地畫著一個哭臉————但觸手確實是木頭的手感,光滑、冰冷、甚至還有木頭的紋路,這並不是活人。

“………那是個什麼鬼東西?”

耳麥那邊,布魯斯聽見迪克的聲音模糊不清地傳來。

蝙蝠俠沒有回答,但在他的心裡,他隱隱有了一個答案。

——————這些古怪的等人高木偶,就是小醜和那個奪走希斯莉的勢力達成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