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哥譚的第一場雪就這樣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迎著早晨天邊初生未生的夕光，像萬千雪白的光點,倒映在希斯莉冰藍色的眼睛中。
在朝著天空伸出手時，她抓住了其中的一片雪花。
“你在做什麼？”
布魯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出聲問道。
“雪花，”希斯莉小小聲地回答，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天空，好像那裡有著什麼她渴望的寶物，“爸爸，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雪……它真美啊。”
“……是嗎？”
布魯斯先是怔住，半晌後,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的臂彎裡躺著他的小女兒,她不比一根羽毛重上多少的身體被他完全擔著,他的掌心上還有她被石塊劃破後凝固了的血液,但此時此刻,她已經在抬頭看向天空了———就像她永遠會做的那樣。
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黑暗、任何傷痛能在她身上留下長久的痕跡，她永遠會是這樣潔淨而天真的,因為城市的燈火而驚呼,因為聖誕節而歡欣雀躍，因為一片雪花而放輕聲音。
在朝著蝙蝠車走去，將希斯莉塞進車內時,有很多話都在布魯斯的舌尖流過,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是他沒有計劃周全。
——————是他沒有將她保護在羽翼下。
布魯斯俯身過去幫他的小女兒係好了安全帶,在低頭時,他恰好瞥到了希斯莉的手掌心裡尚未愈合的掐捏痕跡。
而後者並未注意到老父親在那一瞬間的僵直，而是趴在車窗上小小聲地“哇”了一聲。
“是雪耶，爸爸！”在布魯斯凝視著她時,希斯莉轉過頭來，臉上是再爛漫不過的笑容，“今年聖誕節，我們可以出去玩雪嗎？”
——————她對自己的父親，為什麼還是能做到一如往常？
沒有怨恨，沒有驚惶不安，就好像隔閡跟疏遠在她的字典中都不會存在、也永遠不會存在那樣。
“希斯莉。”
車子開始平穩地向前行駛，乘著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穿行過寂靜無人的街道，望著她天真的笑臉，布魯斯伸手調高了車內空調的溫度，最終說。
“怎麼了，爸爸？”
他的語氣很淡，希斯莉聽出了其中的異常，眨了下眼睛。
【為什麼？】
布魯斯這麼想著，也是這樣問了出來。
“我知道你會找到我的。”
希斯莉迷惑地盯著老父親看了兩秒，隨後再自然不過地回答，“你總會找到我的呀。”
她說的話並不尖銳，但不知為何，在它們砸中布魯斯的那一刻，他感到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憤怒———那並不是對著希斯莉的，而是對著他自己。
——————這份信任，這份寬容到讓人難以忍受的信任。
隔著一層麵罩，蝙蝠俠的情緒起伏也被完美地掩藏在黑色之後。
“如果我問你，‘那裡發生了什麼’，你也會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布魯斯聲音平靜地問。
——————透過後視鏡，蝙蝠俠可以看見，他的小女兒用一種非常理所當然的態度點了點頭。
蝙蝠車再次加速，在空氣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爆響，在黎明真正降臨之前，以一個漂亮的甩尾，停在了蝙蝠俠劃分進“暫時安全”的地盤。
“就算我要你複述所有發生的一切，”
把車停穩後，蝙蝠俠繼續問道，“把細節都重複出來？”
“嗯。”
希斯莉點了點頭。
事實上，她現在不覺得痛苦也不覺得疲倦———她感覺好極了。
在黑暗裡一個人躺著的那幾個小時，希斯莉連半秒都沒有感覺到恐懼，殘餘的快樂因子還在她的身體裡衝刷，她現在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熱。
克裡希納博士的那些實驗隻在去除了她的恐懼後，反複提醒著她一件事，一個念頭————而那個念頭此時正在她的心裡紮根得越來越深，以至於希斯莉的心臟都在因為這個念頭活潑地砰砰直跳。
“你想說些什麼。”
她的心跳聲響亮得讓人難以忽視，蝙蝠俠低沉地說，做好了對希斯莉會說的一切準備。
“嗯，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明白了一件事，爸爸……”
他的小女兒蜷縮在座位上，毫不設防地笑著，貝齒潔白，眼睛亮晶晶地，閃爍著羞怯而明亮的光芒，“我好愛你們！我真的好愛你們哦！”
——————哥譚的陽光刹那間突破了地平線上深黑色的建築群落，穿過它們，落在希斯莉臉上，也落入蝙蝠俠的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