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蓮破(2 / 2)

她望向魏涼,千頭萬緒堵在胸間,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身側,忽然“嗡”一聲,移來了一隻磨盤大小的腦袋。

林啾偏頭一望,隻見這凶獸把頭拱到了她的胳膊上,正衝著她笑。

笑?!

林啾呆滯地眨了眨眼睛。

仔細一看,卻是這凶獸天然長了一張巨嘴,兩邊嘴角往上吊,幾乎吊到了眼角下麵,乍一看,便是一張又憨又諂媚的笑臉。它巨嘴一張,幾乎把林啾整根胳膊都銜了進去。

“嘶——”林啾寒毛倒豎,一動也不敢動。

“它喜歡你。”魏涼懶洋洋地說。

林啾重重一怔。她之所以救下鬥龍,是因為她知道怎麼對付它。這家夥有兩個弱點,一個是耳朵根下麵埋著一小塊癢肉,一撓它就遭不住,隻要連續撓它個一年半載,它就徹底老實了。另一個弱點是,它瘋狂迷戀一種名叫“跳跳蜂”的靈草,為了吃上一口,它可以連命都不要。書中,魏涼抹殺了鬥龍神智之後,柳清音花費了好多功夫才拿住了它的軟肋,將它徹底馴服。

林啾倒是沒指望著馴服它,她就想著把它帶回來拴在屋子外麵看家,每天投其所好,采些跳跳蜂來投喂它,養久了多多少少總能有那麼一點點感情。這樣的話,日後若是再有人上門來找事,她就可以放狗咬人了。

想想還是挺有安全感的。

沒想到的是,魏涼居然說這凶獸喜歡她?

“喜歡我?因為我救了它?這家夥通人性的嗎?”林啾小心地把自己的細胳膊從鬥龍嘴裡抽//出//來。

鬥龍用臟兮兮的大腦袋重重拱了她一下。

林啾小心地退開幾步,把鬥龍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

它生了一個巨大的腦袋,頭頂立著兩根矮角,角下是一對圓溜溜的黑眼睛,鼻子又塌又扁,一張巨大的肉嘴,嘴角上翹。五短四肢,趴在地上像板鴨,站起來看不見腰身,圓滾滾的身體上麵頂一顆大頭,乍一看就像一根肥豆芽。

鬥龍很怕魏涼,它始終藏在林啾的身後,時不時偷偷探出眼睛打量魏涼一下,那眼神虛得沒邊了。

魏涼廣袖微動,從床榻上起身。

鬥龍頓時哆嗦一下,努力把巨大的身子整個縮在林啾身後,發出了細細的嗚咽聲。

林啾忽然有種錯覺,好像魏涼是什麼洪水猛獸,而自己則是鬥龍攥住的救命稻草。

講道理,她想要的是看門惡犬,不是嚶嚶怪!

不過……這家夥既然怕魏涼怕進了骨髓裡,說不定自己可以狐假虎威,帶著它去闖一闖荒川秘境?

“它現在實力如何?”林啾問道。

“化神初。”

林啾不禁有些遺憾。看來得抹殺神智,才能將它的實力降至元嬰。

“你想帶它去秘境?”魏涼仿佛懂讀心術一般,徑直道破了林啾的心思。

他輕笑出聲,“不必。有我在,你不需要考慮那些。”

林啾雖知不妥,但在他麵前實在是懶得兜圈子,便道:“萬一那荒川出於某種目的,在秘境中設下禁製,限製了進入者的修為呢?”

魏涼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他輕倚著榻,似笑非笑道:“就沒有我破不了的禁製。”

林啾忽然愣怔了一瞬。

此刻的魏涼,寬袍廣袖,斜斜倚著床榻,眉目清冷,氣質卻頗有些慵懶矜貴,像個魏晉風流士子。

他的容貌生得極好,無論怎樣看,都挑不出一絲瑕疵,但這個人身上更亮眼的卻是那種一切儘在掌握之後,麵對任何事物都表現出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氣度。

這樣的男人,當真很難找出第二個了。

魏涼眉梢微微一挑,長衫滑過床沿,身影沉沉逼近。

“該動身了。”他道,“事後,連本帶利,一起向你討還。”

林啾忽然打了個哆嗦。

“鬥龍怎麼辦?”她有些不自在,後退半步,和可憐兮兮的鬥龍抱團取暖。

魏涼踏前一步,白玉般的手摁在了鬥龍的大腦袋上,鬥龍瑟瑟發抖,連堅硬的雙角都撇到了腦袋後麵,活脫脫演繹了什麼叫做俯首帖耳。

鬥龍的軀體迅速縮小,眨眼功夫,它便縮成了一隻可以抓在手裡的小奶狗。

魏涼拎著它後脖頸上的皮毛,把它扔到了林啾懷裡:“喜歡便帶著。”

林啾:“……”又臟又臭,滿身傷痕和乾涸的血漬,真心是喜歡不起來。

魏涼十分體貼,帶著林啾先去了百藥峰,把鬥龍扔進整個宗門最費錢的珍藥池中泡了個藥浴,拎出來時,身上的外傷幾乎全部愈合了,禿掉的地方微微泛紅,隱隱有茸毛要從皮膚底下鑽出來。

最要緊的是,它不臟也不臭了。

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毛沒長齊的小奶狗。

林啾心滿意足,離開百藥峰之前特意采了好些靈草跳跳蜂,讓魏涼收在乾坤袋裡。

忽然有種兩口子準備帶著寵物去旅遊的錯覺。

*

荒川秘境位於大遇洲,大遇洲位於天元大陸西南部,與東南部的千歧關相距數萬裡。魔族破了千歧關,便蜂湧而至,西部反倒是見不著幾個魔族的影子了。

與大遇洲接壤之處的關卡守備鬆懈,城牆上隻零零散散地站著幾個金丹修士,抱著劍倚著牆,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魏涼帶著林啾越過關卡,沒有驚動任何人。

越過隔斷山脈,空氣頓時濕/熱起來,雨林之中處處是隱在腐葉之下的沼澤,偶爾陽光落準了位置,便會發現那一塊塊看似平整無害的地麵上有波光稍縱即逝,反射出澤地陰寒冰冷的殺機。

深入數千裡之後,魏涼放慢了速度,隱匿了氣息。

遠遠俯瞰,已能看見沼澤中有二十來處地方透著怪異。乍一看,就像是烈日蒸騰下,空氣膨脹扭曲導致景象略微變形,但此刻整塊地域黑雲密布,空氣又悶又濕,顯然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現象。

顯然,這就是王氏二十三名劍仙正在破解的荒川秘境外圍禁製了。

魏涼很快就盯住了其中一處。

降落時,一個褐袍老者正在禦劍離開。

魏涼不動聲色,待那老者離去之後,他帶著林啾,慢悠悠地走到了老者方才停留的地方。

扭曲空間的禁製已被破除,地麵上多了個一尺見方的圓孔,裡麵氤氳著夢幻般的七彩光芒,一看便讓人產生錯覺——腳下的大地其實是一隻華美無比,色彩斑斕的大雞蛋,薄薄的地麵便是蛋殼,將所有曼//妙都包裹在了底下。隻要敲碎蛋殼,便會露出下麵的萬千風光。

魏涼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道:“我去殺人,你在此地等我歸來。”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蘑菇形狀的法寶,往林啾頭上一罩。

林啾眼前一花,隻見魏涼本就修長的身軀飛速拔高,一眨眼便看不見他的臉了,仰斷了脖子,也隻能看到他腰間的束帶。

她驚恐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她竟變成了一朵非常難看的灰蘑菇!鬥龍也變成了一根蘑菇芽,蹲在她的帽子下麵瑟瑟發抖。

魏涼蹲下來,用手指撥了撥她的蘑菇帽,自語道:“這麼醜的蘑菇,應當是安全的。”

林啾:“……”大哥你有沒有生活常識?豔麗的蘑菇才有毒啊!

魏涼聽不見林啾的瘋狂腹誹,他收起劍,身體一晃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他很快就追上了那個剛剛禦劍離去的王氏褐衣老者。

此人名叫王華藏,修為在王氏二十三名大劍仙之中位列第一,是這一代王氏宗家家主王明浪的十三叔。他破解了自己負責的禁製之後,便急急趕往另一處,助其他人破解禁製。

荒川密境外圍的禁製共有二十四處,全部破解完畢之後,秘境入口便會開啟。

魏涼不急不徐,遠遠吊在王華藏身後,跟著他一處一處往下破解。每破解一處禁製,守在那裡的大劍仙便可以騰出身來,禦劍前往下一處幫忙。

破解速度成倍加快,轉眼之間,沼澤中扭曲的空間僅剩下兩處。進度最慢的是王衛之負責的那一處,稍次便是王氏家主王明浪負責的那一處。

王衛之雖是天縱之才,但畢竟年歲尚淺,修為隻堪堪步入化神,劍意也隻達劍仙境,自然是要慢些。而王氏家主王明浪,則是想要保存實力以應對秘境中的種種狀況。

王氏的大劍仙們成為了兩撥,一撥去助王明浪,另一撥去助王衛之。

“殺誰呢?”魏涼的聲音有些慵懶。

他幽幽立在一株枯樹下,長目微微眯起,唇角掛著一抹笑意,信手從身手折下一段枯枝,漫不經心地往身前一擲。

雨林中極偶爾有風晃過,魏涼拋出枯枝時,恰好來了一陣怪風,吹得枯枝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落地之時,枯枝末端直直指向了王衛之所在的方向。

魏涼漫步上前,黑靴輕輕踏在枯枝上,提足時,枯枝化為碎末。

他似笑非笑,道:“那便殺王明浪。”

天要他殺王衛之,他就偏殺王明浪。

長衫一動,他的身上再無半分散懶。再踏一步時,他仿佛消失在了風中,或是本身就變成了一陣風。

這陣風迅速追上了落在最後的那名王氏大劍仙。此人心有所感,剛停下腳步回頭張望時,便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貼在了後頸上。

若是見過流火劍仙王嬗之的死狀,他就該知道襲擊自己的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可惜這二十三名大劍仙早早便出發前往荒川秘境,並不知道家中已被人掏了老底,更不知道王氏已成了殘酷獵人盯上的獵物。

“彆鬨!”這名大劍仙第一反應竟不是動手,還以為是族中之人在玩鬨。

“哢——擦!”

脖頸被折斷,屍身直直下墜。大劍仙茫然大睜的雙目中,一道身影鬼魅一般閃過,繼續向前追擊。

很快,又有一人被魏涼追上。

“劍君魏涼?你……”

魏涼微微一笑,掠至他的身旁,修長的手輕輕落在他的肩上。

此人毫不設防,隻略微有些吃驚道,“不知劍君到此,所為何事?”

“你附耳過來。”魏涼淡聲道。

此人臉上浮起些怪異的神色,仿佛有點受寵若驚——誰都知道,劍君為人最是冷情,向來無人敢與他太過接近,今日居然攬了自己肩,還要與自己密語,這……

心思剛開始浮動,便聽得自己頸骨傳來“哢擦”一聲脆響。

魏涼扔下手中的屍首,繼續向前追擊。

此刻,王氏家主王明浪剛好破除了麵前的禁製,他扶了扶額,麵色忽然大變!

“王明映出事了!”“王明玉也出事了!”

王氏族人都會寄一滴魂血在家主身上,家主時刻能感知他們的生死。

片刻,他臉上的驚色已然掩蓋不住:“王華蘊出事了,還有王華含……王明霄也出事了!”

“是魔族乾的?!”褐衣老者王華藏剛剛趕到便聽到了這個噩耗,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剛助明霄破除了禁製,他便隨我一道趕來了,隻落我一步!”

此言一出,在場六名大劍仙頓時如臨大敵,紛紛祭出了兵器,指向來路。

天地之間隻有微風偶爾卷過。

一隻螻蟻爬過腐葉堆的聲音清晰可聞。

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大劍仙雖不會流汗,但每個人都隱有錯覺,以為有汗液順著脖頸滾落下去,落到腰間。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每個人都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時,密林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他緩緩踏著枯枝敗葉行來,步履沉著,身攜清風。

“不是魔族。”王華藏皺起了白眉,“也不是我們的人。”

其實在場眾人都敢不相信王明霄等人無聲無息就這麼死了,心眼較多的,已在猜測這是不是家主王明浪的安排——故意讓親信王明霄等人假裝出事,其實是先人一步去尋找秘境入口。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若是秘境之中當真藏著能夠助人飛升成仙的傳承的話,到了最後關頭,就算血親,也隻會六親不認。

就在六個人各自心思浮動時,魏涼謫仙般的身影已到了近前。

“劍君魏涼?!”

一時之間,人心微/顫。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魏涼身上並無殺氣,腰間的長劍乾乾淨淨,不染半絲血腥。

王明浪目光不動,拱手問道:“不知劍君到此有何貴乾?”

魏涼淡笑不語。

王明浪又道:“想必劍君也是被秘境吸引而來——這個秘境內有王氏先祖傳承,劍君該不會有染指之意罷?”

魏涼沒有半點要出劍的意思,隻漫步走向這六人。

“數日前,洞庭王天破,欲試探我萬劍歸宗的底線。”魏涼嗓音清冷,“我曾當著所有弟子的麵,告訴過他,某雖傷重,以一人之力滅你王氏半壁江山,不在話下。”

王氏六人齊齊變色。

魏涼那精致無雙的唇角,倏而劃過一抹笑意。

“做人,還是要言而有信。”

“劍君!此話何意!”王華藏當即狠笑出聲,“如此說來,王明霄等人,果真是你殺的?!”

家主王明浪城府深沉,他上前一步,按住王華藏拔劍的手,沉聲道:“劍君是在責備我王氏沒有死守千歧關罷?劍君,個中緣由說來話長,不若這樣,先探完秘境,我再與劍君仔細分說。這秘境中無論有何秘藏,王氏都會拱手讓出一半,與萬劍歸宗共享,如何?”

魏涼神色不變,嗓音清冷如昔:“屬於我的東西,為何要分你一半。”

此言一出,就連王明浪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語氣裡隱隱迸出火星子:“劍君這是要做強盜了?劍君可要想清楚,王氏並非任人宰割的牛羊,你雖然修為絕世,但想要以一人之力趕走我們六個人,卻是個笑話!”

魏涼輕輕搖頭:“王家主,你誤會了。今日並非要趕走你們,而是……殺掉。”

話音未落,他已動手了。

“列陣!”王明浪反應極快,一聲令下,六人便結成了王氏最強的劍陣——七星。

王明浪此刻已然確定,那六位失蹤的大劍仙,都死在了魏涼的手上。他絕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硬撼六人而毫發無傷,必是趁著他們解完禁製心神最是鬆懈時,以偷襲暗殺的手段各個擊破。

一想到辛辛苦苦保存下來的力量轉眼之間便被滅了一小半,王明浪不禁心頭滴血。

他目眥欲裂,怒道:“豎子猖狂!真當我王氏吃素的麼!”

遺憾的是在場隻餘六人,七星劍陣的威力大打折扣,隻能由修為最高的王華藏統領天樞和瑤光兩處陣眼。

魏涼的身影出現在半空,如玉般的手掌抵住了三枚劍尖,下一刻,鮮血從他口中暴湧而出,皆是純正瀲灩的心頭之血。為了在王氏會合之前以最快速度滅殺六人,阻止他們使出七星劍陣,魏涼已是傾儘全力。此刻再硬撼威力稍減的六人劍陣,其實已頗有些玉石俱焚的架勢。

下一刻,颶風平地而起,生生刮走了三尺地麵。

周遭的林木被連根拔走,呼嘯著,一邊破碎,一邊湧向四野。

“魏涼!”陣中的王明浪出聲暴喝,“你劍意儘毀,連劍招都使不出來,竟還敢挑釁我王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明日,我王氏定傾全族之力,滅你萬劍歸宗!”

使不出劍招的劍君,誰人會懼?

忽然,落雪了。

雪花紛紛揚揚,先是絨毛小雪,俄頃,降成了鵝毛大雪。

“這……”

大遇洲濕/、熱,恐怕自古至今都無人見過落雪的模樣。

“意!”王明浪寒毛倒豎,“他入魔了!”

這一下,眾人心膽俱顫。

正道第一人入魔,何等駭人聽聞!

他既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暴/、露自己的底牌,必定是存了徹底滅口的絕狠心思!

“全力施為!斬殺此獠!”王明浪雙手握劍,一道金龍劍影自劍尖蕩開。

這一式,便是王氏壓箱底的絕技,龍吟九霄。

眾人見家主祭出了絕式,根本不敢再有絲毫留手,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領。一時之間,茫茫大雪中龍吟虎嘯,劍影如波如山,以滅頂之勢蓋向那道略顯清瘦的身影。

魏涼溢血的唇角浮起了一抹詭笑,他浮身半空,雙臂揚起。

便見那紛紛揚揚的落雪,儘數變成了赤紅色!他不避不讓,迎著王氏的絕殺之擊,身攜漫天赤雪,轟然撞擊而上!

……

另一邊,其餘十一位大劍仙聚在了王衛之身邊,合力開啟了最後一個禁製。

天地之間,忽然波動連連。

地上裂開了一尺見方的七彩圓洞,但一兩個呼吸之後,它卻緩緩消失在了原處。

“入口不在這裡!分頭去找!找到了及時放煙訊!”一名老者沉聲下令。

眾人目光興奮,按捺不住心頭的貪婪之意。若是誰先找到,自然不會通知旁人,更不會傻乎乎地跑到家主那邊報信。

隻有王氏第一天驕王衛之神情冷淡,唇角掛著一抹諷笑。

他收起劍,緩步走向王華藏負責的那處禁製。

荒川是萬年前的古人,但卻有不少事跡流傳了下來。他雖飛升成仙,卻沒有踏破虛空離開凡界,而是四處遊曆,多行善舉,還挑選了許多年輕人悉心教導。隻可惜,當他的命劫來臨時,膝下萬千弟子,卻沒有一個人有能力站在他的身邊。他雖以一己之力抗過了命劫,卻是根基儘毀,仙體崩塌。

他離眾人而去時,曾心灰意冷說過一句,“荒川踏遍天涯,卻尋不到一個可用之人。”

若這是他隕落之前留下的秘境……

王衛之心中十分篤定,這個秘境,必將犒賞能力出眾的有用之輩。

所以,哪裡的禁製最先破解,最終入口就極有可能出現在哪裡!望著匆匆掠出四周的族人,王衛之涼薄的唇輕輕抿起,英俊的麵容上晃過一絲嘲諷。

就在王衛之急速趕路之時,王華藏破解的那處禁製旁邊,秘境入口已然開啟!

偽裝成蘑菇的林啾,眼睜睜看著地上那一尺見方的七彩洞孔緩緩“站立”了起來,像一麵鏡子一般,立在滿地枯枝敗葉上方。風一吹,那夢幻般的七彩色澤輕輕搖曳晃動,一望便叫人挪不開眼睛。

‘開了開了!’

書中對秘境的景象並沒有多加描述,隻用了“壯麗”、“震撼”、“驚歎”這些字樣。

當這一幕真真切切展現在眼前時,林啾也感到辭窮了。怎樣形容呢?好像那入口之後,集聚了整個宇宙。無數色彩鮮豔斑斕的星係透過這一方小小的探視窗,向外界展露它們億萬分之一的風姿。

一道紅白相間的頎長身影急速掠來。

林啾隻看了一眼,便十分篤定他正是那位王氏天驕——王衛之。

此人身穿華貴白袍,衣角、袖口、前襟,都裝飾著大紅色的紋繡綢緞,腰帶和發帶也是紅色,高高束著馬尾,麵容英俊得濃墨重彩,眉眼之間滿是桀驁清高之色,唇極薄,抿成一道細細白線,儘顯剛毅。

“果然沒有猜錯。”

他環視左右之後,毫不遲疑地掠向秘境入口。

身影在七色幻彩中消失了一瞬,然後狼狽地彈了出來。

“元嬰之上不得入?”王衛之濃眉緊蹙,片刻,挑起一邊唇角,左手掐訣,狠狠在身上點了幾下。

旋即,一口濃血噴出,他略緩了緩呼吸,再次躍入秘境中。

這一次,秘境接納了他。

林啾不禁嘖嘖讚歎。此人果然不一般,腦袋聰明、行事果決,若不是被柳清音迷得神魂顛倒,將來必成大器!

少時,又有一個王氏大劍仙禦劍而來。

與王衛之一樣,他毫不遲疑就一頭撞了上去,然後被秘境無情地拋出來。

“元嬰之上不得入?!”他重重咬了咬牙,又撞了上去。

反複幾次之後,終於放棄了。

他眸光劇閃,撫著手掌盤算道:“那個不成器的三兒子倒是可以派上用場。罷罷罷,先去稟了家主,我是第一個發現秘境入口的人,向他討個便利,讓我兒第一個進入秘境,應該不是難事。”

說罷,急急掠起,向著北麵行去。

‘難怪你連名字都不配擁有!’林啾心中調侃著此人,動了動自己的蘑菇帽,升了個小懶腰。

‘魏涼怎麼還不來呢?’她心裡默默估著時辰,略微有一點擔心。

他如今的實力大約就是和十來個大劍仙同歸於儘的水平,要是真打起來被纏住的話,王氏必定不會放他活著離開這裡。

魏涼如果死了……

林啾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正在胡思亂想時,視野之中,忽然出現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秦雲奚和柳清音。

林啾知道女主柳清音是天眷之人,機緣纏身,甩也甩不脫,所以這麼快找到了秘境入口一點也不稀奇。

……等等!

林啾心頭忽然劃過一道電光。

從王衛之素日為人以及方才的反應來看,他根本就不像與任何人有過約定的樣子,更不可能主動與秦雲奚談合作。

所以秦雲奚說謊了!

他為什麼要說謊?

林啾心頭一跳,如果不說謊,他就沒辦法解釋他為什麼會知道荒川秘境這麼隱秘的事情,連位置都一清二楚。

穿書或者重生,實錘!

重生的話,他一定不是原本的秦雲奚,而是另一個經曆過後續劇情的人,重生到了植物人秦雲奚的身上。因為秦雲奚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

林啾不禁有些緊張。

這個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雲奚與柳清音越走越近,終於停在了七彩的秘境入口。

柳清音死魚一般的眼睛終於緩慢地轉了轉。

嘴唇微微一動,才發現上下唇瓣因為太久沒說話,已經粘連在了一處。

“荒川秘境?”她的嗓音有些嘶啞。

“是。”秦雲奚垂眸望著她,眼睛裡風起雲湧,儘是強烈而複雜的情緒。

“或許會有飛升的傳承。”柳清音扯動唇角,笑了笑,“若是幾日之前,聽聞這個消息,我不知該多麼欣喜愉悅。”

“清音,振作一點。”秦雲奚抬起一隻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肩頭,“荒川傳承隻有親身入內才能得到,否則我便替你取了。”

柳清音美眸之中浮起一絲厭煩,她退了一步,讓秦雲奚那隻手順著她的肩膀滑落下去。

“大師兄,你不必為我做這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希望你我之間傳出任何流言蜚語。”

秦雲奚眸中閃過受傷的神色,他定定望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平靜地問道:“你愛魏涼?”

柳清音仿佛感覺到了冒犯,她有些惱怒,雙眼微微發紅,倔強道:“你也要取笑我嗎?是,我是愛他,愛而不得,怎麼樣,滿意了嗎?”

秦雲奚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清音冷笑不語。

秦雲奚又問道:“你愛魏涼什麼?”

柳清音壓著怒氣道:“他是我師尊,是我再生父母,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我。”

秦雲奚眸光閃動:“我記得,你與他並沒有多少交集。魏涼心中隻有大道,隻有蒼生,平素指導你修行,教你劍法的,多是幾位師兄師姐吧?你到萬劍歸宗這麼多年,與魏涼又說過幾句話呢?”

柳清音深吸了一口氣,道:“大師兄,我與師尊之間的事,你不懂。”

“我懂。”秦雲奚目光悲涼,“所以我才想要問一問你,你愛的,究竟是什麼?是魏涼這個人?是劍君、師尊這個身份?還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聞言,柳清音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她眼中不斷地湧出淚水,衝著秦雲奚喊道:“大師兄你太卑鄙了!你怎麼可以用這樣齷齪的想法來揣測我對師尊的心意!我告訴你秦雲奚,師尊他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就算修為儘毀,就算從神壇墮入泥沼,我愛的,依舊是他!而你秦雲奚,你知道什麼叫做畫虎不成反類犬麼?你以為你處處模仿他,我就會移情喜歡你嗎?不可能!永遠不可能!這幾日與你同行,見你處處學他,我一忍再忍,已經忍無可忍了!”

秦雲奚伸出雙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柳清音奮力掙紮,被秦雲奚摁到了身後的老樹上。

正好就在林啾小蘑菇的正上方。

隻見秦雲奚雙目赤紅,聲線壓抑而隱忍:“若你愛的是魏涼,為何他就在你麵前,你卻視而不見!”

不待柳清音回答,他猛地俯身,吻住了她。

林啾:“……”掐著肩膀親!按在樹上親!

秦雲奚忽然悶哼一聲,微微仰起了頭。

他的下唇被咬破了,鮮血溢出。

他狠狠笑了下,“清音,你當真認不出,我才是魏涼麼!”

他再次俯首吻了上去。

柳清音仿佛被這一記重拳給砸懵了,愣愣地忘了抗拒,被他吻了個透徹。

林啾小蘑菇更是驚得根須都豎了起來——他是魏涼?!秦雲奚是魏涼的話,那娶她的那位,又是誰?!

頭頂上方,男的隱忍瘋狂,女的呆滯愣怔。

等到秦雲奚放開柳清音時,她的俏臉上已淚水密布。

“不。師尊不會那麼叫我,他也絕不會對我做這種事情。秦雲奚,我恨你!你好卑鄙!你處處學他還不夠,竟用這樣的手段趁人之危!你想要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秦雲奚慘笑,鬆開他,單手捂住了臉。

“清音……”他的聲音裡滿是疲憊,“你與我的感情,在你看來尚未開始,但於我而言,卻已瓜熟蒂落。我與你,曾相伴走完了一世,隻是飛升之時……出了些狀況,將我送回百年之前,重來一遭。”

“我不信。”柳清音道,“不可能!就算他不答應我,我也絕不會和你在一起,秦雲奚。我若當真和你在一起,他就永遠也不會接受我了。”

“你怎麼就不明白!”秦雲奚道,“我不是秦雲奚,我是魏涼。你與我在一起了,我們經曆了許多事,最終一起飛升。”

“那你為何變成了大師兄。那師尊他又是誰?”柳清音顯然是不信,隨口敷衍著問道。

“我……”秦雲奚有些欲言又止,“我元神重創,被魔主奪舍了身軀,雲奚元神已逝,我便借屍還魂。”

林啾心中一跳。

柳清音的雙眸漸漸睜大:“當真?!”

“是!”秦雲奚咬咬牙,重重點頭,“你若不信,我可與你說一說那些隻你我二人知曉的事情,譬如整治邢天璽的荊豆。譬如答應迎娶林秋那夜,我在你洞府之外,聽你罵了我九九八十一句。”

柳清音倒抽一口涼,定定地望著他。

“清音,”秦雲奚扶住她的肩膀,“我們現在的處境,你能否明白?魔主占了我的身軀,以魏涼之名行事,我憂心如焚,卻無計可施。他若對我起疑,隨時可以輕易置我於死地。我無法告訴任何人,即便我說了,也無人會信,更叫有心之人趁火打劫,顛覆我萬劍歸宗數千年根基……清音,我本不欲將你也拉入漩渦,但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越陷越深!清音,他是魔主,不是魏涼!”

柳清音輕輕搖頭:“我還是不信,我去問他!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罷!想用這樣的辦法騙我死心對嗎?”

秦雲奚急得風度全失:“清音!你彆被感情衝昏了頭!這世間能阻止魔主的,隻有你和我了你明白不明白?!”

柳清音還是搖頭:“你不要再說了,我會自己判斷的。大師兄,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我現在對你,著實是一點也沒有男女之情,你可明白?”

林啾的小心臟怦怦直跳。魏涼是魔主?跟她在一起的那個魏涼,是魔主?但是這裡麵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按照書中的設定,魔族死後雖然能夠附身活物,但卻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更不可能憑借死後一縷殘魂就能奪舍了劍君魏涼,哪怕他傷得再重。

書中,魔主的殘魂連一絲水花都沒能濺得起來。

是哪裡不對?直覺告訴林啾,秦雲奚一定隱瞞了很重要的信息!

如果這就是真相,他這麼確定現在的魏涼就是魔主的話,他何必故意用鬥龍來試探呢?把魔主的魔寵傷成那樣,豈不是沒事找事,平白擔些沒必要的風險?

他到底隱瞞了什麼……

他到底想要試探什麼……

秦雲奚苦笑道:“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我明白。清音,我不是要你現在就接受我。你知道,生與死之間,以七日為界,這便是七夜回魂的由來。而七個七日,便是天衍之定數,魔主再強也越不過天命,四十九日後,必將煙消雲散。自那日與他在臨溪一戰,至今已過去了二十一日,我會儘我所能拖住他,破壞他的計劃,隻要撐過剩下的二十八日,一切就會回歸正途。”

柳清音也不知信還是不信,她後退一步,正色道:“你不要逼我,容我慢慢想一想。也請你不要在我麵前再說你是魏涼這種話,你越說,隻會越惹我厭煩。我不想討厭你,大師兄。”

大師兄三個字咬得奇重。

秦雲奚淒然一笑,垂下了頭。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兩朵風中搖曳的蘑菇上,有些渙散的目光緩緩地凝聚了起來。

林啾心頭一跳,知道大事不妙。

“障菇。”

秦雲奚語聲冰冷。

他揚起手,重重一抓。

林啾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扒掉了雨衣,一陣嘩啦啦的響動之後,她站在樹下,衝著秦雲奚露出了社畜標準的客服式微笑。

“都聽到了。”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一望便知道是殺/人的前奏。

林啾寒毛倒豎,道:“我發誓絕不說出去行嗎?”

秦雲奚的笑容更加和煦:“不行。你與他朝夕相處,隻要多說一個字,我與清音便會麵臨滅頂之災。況且,我不信你。”

他緩緩拔劍,隻聽“錚”一聲銳利劍鳴,散發出絲絲寒氣的沉重劍尖,點在了林啾的心口。

她的衣裳毫無阻礙地被劃破,皮膚傳來冰冷的痛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劍尖在寸寸推進。

她儘力往後瑟縮,足跟踢著鬥龍小蘑菇,悄悄把它踹到了老樹根底下。

也不知這條蠢狗能不能領會她的意思,速速去搬救兵來。

遙遠處,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秦雲奚偏了下頭,語氣頗有些遺憾:“王氏七星劍陣。看來,‘魏涼’不可能趕來救你了。”

“對不住,”他眼皮微垂,“對你我隻能說抱歉了。但林秋,前世你便不是個好人,雖然這一世你還未行差踏錯,但一個人最易走上錯誤的老路,今生,你定還會重蹈覆轍。不如就讓你的罪孽終止於尚未發生的時候吧。彆怕,你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

手腕輕輕一動,眼見那長劍,就要被送入林啾心口!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啾忽然急中生智。

“且慢!”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超級胖吧!小口吃彆噎著哦……

咦,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已經晚了!

明天依然是0點更,持續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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