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穆淵沉迷在夏凱凱的節目裡浮想聯翩。
他看雨果跳舞也會像這樣入迷。
他可以看懂雨果每個姿態所要表達的含義, 他的眼神所展現的情感, 哪怕是一個回眸, 他都能看出那是去是留。
如今他好像也可以看懂花滑了。
腳上的步伐雖不一樣。
手上的動作雖然也發生了變化。
但是那個青年還是用身體舞出了他的語言，像是在耳邊脈脈地講著故事一樣, 讓人舒服的竟然有點昏昏欲睡。
再一回神。
四分十秒的自由滑就比完了。
穆淵卻覺得還沒有看夠。
現場響起了掌聲，就連坐在杯賽席上的R國組合都在為夏凱凱他們鼓掌。
然而最後分數出來。
夏凱凱他們隻拿下了第三名。
分站賽的證書頒發的時候，夏凱凱和周悅珊第一次站在了領獎台上，卻是最低的位置。
R國組合站的最高，笑容淺淡。
E國組合反而是笑的最自然的一對。
在短節目上發揮出色拿下第一名，最後的自由滑的總分卻隻有第三名的華國選手，這個結果觀眾會不會有爭議？
然而並沒有。
從頒獎到領獎大家都很平靜, 平靜的等待著頒獎儀式結束，然後平靜地離去。
R國組合的第一名並沒有獲得更多的掌聲。
華國組合的第三名也沒有引起任何風波。
平靜的……夏凱凱和周悅珊的第一場比賽就這麼結束了。
就連周悅珊都有點蒙。
她回去的路上抱著自己的證書, 還有一捧香得過分的花，蹙眉說道：“怎麼的覺得飄飄的，不真實呢？這就結束了？”
“是啊, 結束了。”夏凱凱笑著, 將證書放進了溫健的懷裡說，“國際俱樂部聯賽分站賽的第三名, 擺在咱們俱樂部裡當鎮店之寶，足夠了。”
溫健抱著證書，蹙眉：“這個成績確實不錯了, 嗨, 你說是不是怪了, 我有點兒不滿足呢？我中午做夢還夢到你們拿了分站賽的第一名。”
“你要不做這夢，沒準我們還真能拿第一名。”夏凱凱調侃。
溫健還想說什麼，被夏凱凱這一打岔就忘記了。
大家開心地抱著分站賽第三名的證書進了賓館，溫健還不忘打氣地說：“第一次比賽咱們就抱了個第三名回去，等下場咱們再比賽，就一口氣衝進總決賽了。能抱個名次回去，怎麼也算是開門紅了吧！”
周悅珊揚眉，點頭，說：“下場比賽在一個月後，咱們分肯定可以更高。”
“行了，心滿意足，回去休息，半夜的飛機還要回國呢。”溫健這樣說著，終於把自己說高興了，笑嗬嗬地按下了電梯。
夏凱凱走進電梯的時候，看見了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三米遠的穆淵，男人翠綠的眸子色澤晦澀，眉心微微得蹙著，臉色似乎隱忍著什麼。
夏凱凱對著他笑了笑，然後招手：“快進來。”
穆淵走進電梯站在了他們身邊。
溫健一改上午的膨脹，對著金主爸爸小心翼翼地說：“我們這次是準備還不太夠，等著下個月我們參加第二場分站賽，一定可以滑出更好的成績，我保證。”
穆淵沒搭理他，雙手插在褲兜裡抬頭看著數字不斷變化的屏幕，沉默著。
直到電梯門打開，夏凱凱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穆淵才開口說道：“溫教練，你等一下。”
溫健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委屈地看著電梯外麵的兩個學生，一副想要求救又不敢開口的模樣。
電梯門再次關上。
周悅珊問：“怎麼了？”
夏凱凱若有所思，然後笑道：“沒有什麼。”
而這邊，電梯繼續往上走著，穆淵開口，低醇的聲音在電梯裡緩緩回蕩：“你覺得你們本來可以拿到第幾名？”
溫健一聽馬上就明白金主爸爸這是在興師問罪了，態度端正地回答說：“我們下場比賽會努力的，保守估計進入總決賽沒問題，總決賽還要再過一個月，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穆淵揚眉。
轉頭看著在某方麵而言真的有點單純的過分的大胖子，沉默了好一會。
溫健惴惴，眨巴著一雙眼睛，擺出一副聆聽訓斥的表情。
“叮咚。”
樓層到了。
電梯打開。
穆淵走出去同時說：“那就加油吧。”
所以，當溫健下去的時候，他的兩個學生還在電梯前等著他，一見麵就問：“找你乾什麼？”
溫健一腦袋問號，不太確定是說：“讓我們下次比賽加油。”
周悅珊眨巴著眼睛，單純地相信了。
隻有夏凱凱，在走開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電梯，勾著嘴角笑了。
大約，穆淵和他一樣，都看出資本乾涉的痕跡了吧？
R國那對選手，除了依靠性感來控製賽場的氣氛，在滑行的處理部分太粗糙了，在專業人士的眼裡一看就能夠看到很多的毛病，就連那樣都可以拿到三級的接續步定級，包括同步性都可以拿到三級，可想而知這裡麵的水分。
但是裁判不說，其他教練團隊不抗議，大部分觀眾其實還是看熱鬨的，覺得這對選手上場的時候氣氛那麼好，那麼肯定是滑的好了。
因此整個比賽到打分的過程都那麼平靜。
然而他們看出來了又能如何？
俱樂部本身就是資本插手的領域，在確定來滑這個比賽之前，夏凱凱就很清楚自己會麵對什麼。
除非你滑的很好，好到了可以碾壓對手的程度，否則在這樣的比賽裡就隻能妥協於規則。但你如果已經有了那麼出色的水平，又何必來這樣的比賽找不痛快？
穆淵留下溫健，大約是想要談讚助比賽這件事吧。
但是……太過單純的教練讓那個深擅陰暗法則的男人無法開口，最後這件事可能還是會落在矛青的頭上。然後通過俱樂部的經理，再告訴他們。
夏凱凱委實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分站賽通常都是各家俱樂部動手的好機會，一個分站賽的第一名，足以為俱樂部獲得足夠的聲望和關注。
但是到了總決賽，因為很多資本插手的原因，多方牽製之下，反而會有一種另類的公平。
這也是為什麼俱樂部的水那麼混，世界滑聯卻依舊允許其每年繼續召開的原因……一點兒不讓資本入侵是不可能的，滑聯的人就不吃飯嗎？他們也要靠金主爸爸給錢才能夠運作啊！所以總要給這些有錢人一個玩弄金錢的缺口，俱樂部的比賽也就應運而生。
給你們資本發揮的空間，但是在最終的名次上，隻要給我們一些相對於公平的名次就可以了。
而且如果按照夏凱凱曾經對舞壇的了解，分站賽的“讚助費”是大部分資本可以接受的程度，再多了，花滑市場的回報達不到，這不就是砸錢玩嗎？
完全沒必要。
總決賽才是夏凱凱的目標。
分站賽拿第三名就第三名吧，隻要保證可以進總決賽就可以。
夏凱凱想的透，自然就不希望穆淵再往裡麵砸錢，他們實力應該是夠衝進總決賽了。
穆淵的錢雖然現在和他沒關係，可還是沒必要往看不見底的水裡扔，錢多了聽響玩嗎？
回去的路上，夏凱凱都還在提醒自己和矛青交流一下這件事，最好在她那裡就把穆淵的念頭阻止了。
……
出征團隊榮耀歸國。
金主爸爸留在英國處理自己的產業沒有過來。
三人一回到俱樂部裡，就被熱情的慶功宴接待。
怎麼的？
分站賽第三名還覺得不夠嗎？
不！
在很多人眼裡，這個名次可是相當霸道了！
國際！
俱樂部！
聯賽啊！
卻能拿到季軍！
這有什麼不滿足的？
什麼比賽，隻要前麵加上“國際”兩個字就很高大上了好不好！
而且在華國總體冰舞水平那麼差的情況下，一對俱樂部的選手可以拿下國際比賽分站賽的第三名，已經是個大跨度了好不好！
再此之前！
有哪家俱樂部派過冰舞選手去滑過國際俱樂部聯賽的？
彆說出去比賽了，就連自己的俱樂部裡有沒有冰舞選手都不好說。
國內少數滑專業的俱樂部，最多就有男單女單的選手，少數會有雙人滑，至於冰舞選手，是真的沒有。
技術不支持。
國內市場也萎靡到看不見。
讓年輕的小隊員選擇，沒一個去滑冰舞的，畢竟國家隊的成績在那裡，就連小孩都知道，國家隊不出成績代表了國家的教練水平不夠，你就算滑了冰舞進了國家隊，也隻是當炮灰的，有必要嗎？不像女單和雙人滑國內的資源一直不錯，這兩年男單也起來了，甚至多了很多小男生練花滑，這就是明星效應啊。
冰舞項目到目前都沒有人成功過，不同老百姓是絕不會去“吃螃蟹”的。
所以。
夏凱凱即便對這場比賽的結局有點小小不滿。
可國內的反應依舊是喜大普奔的。
當天晚上俱樂部就在冰場邊上辦了個慶功宴，俱樂部拿錢組織，外麵的學員想要參加也隻需要交五十塊錢就夠了。
這天，俱樂部裡竟然有百來號人。
大家都覺得在國際上拿了第三名的夏凱凱他們太牛氣了，還一路追著人敬酒，夏凱凱躲不掉，還喝了好幾杯，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容，自己也笑了。
算了。
大家願意熱鬨就熱鬨一下吧。
以後還會有更好的成績的。
這樣一步步地努力著，大家永遠這麼高興就好了。
酒過三巡，年少的孩子就被父母接走，剩下的三五成團好友相聚，倒也不再粘著夏凱凱……女生去找周悅珊，男人都在聽溫健吹牛，夏凱凱是大老板，多少有一點距離感，大家不敢胡亂拿他開玩笑。
夏凱凱看著亂成一團的俱樂部頭疼。
他明天還想訓練呢，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恢複原樣。
正想著，雷利過來了。
雷利臉上喝的有點紅，將夏凱凱拉到一處坐好，麵容嚴肅：“你們比賽的視頻我看見了，短節目滑的非常棒，但是弱點也很明顯，編排上明顯達不到國際的審美標準，也是因為這樣，你們在自由滑的節目上壓分很嚴重。所以先不說技巧類的訓練，新的賽季，請您一定要邀請國際級的編排，才有機會衝擊A級的比賽。”
這是個老實人。
俱樂部裡出了成績，他高興，喝多了點兒酒。
然後又憂鬱著俱樂部的未來，即便夏凱凱是老板都無所謂，他提著自己的意見，也是希望俱樂部的未來發展能夠更好。
夏凱凱點頭笑。
是的。
這個賽季已經進入了尾聲，再編新節目是肯定來不及了，所以希望都在下個賽季上。
夏凱凱會請國際的大編排來編排節目，也會把自己的審美放進去，總之新的賽季是為了世界大賽而存在，他不會應付了事。
不過，親耳聽著俱樂部的員工對自己，對俱樂部的未來而擔憂、出謀劃策，這種初初具有凝聚力的感覺很好。如果可以，希望金鑫最終也會成為華星那樣強烈地維係著，榮辱與共的努力。
雷利離開不久，夏凱凱就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是徐嘉憶打過來的。
最近夏凱凱忙著訓練，還要操心俱樂部的事情，很多人和事都顧不上了。
徐嘉憶也在賽季裡努力，國內的比賽比了一輪，雖然沒聽見有什麼好成績，但是比賽的緊張和壓力一點都不少，最初還會聯係一下，後來就很長時間沒消息了。
這天晚上，徐嘉憶大約是掐了時間打的電話，電話一通，就說：“凱哥，比賽怎麼樣啊？”
這類B級比賽，還是個分站賽，國內媒體根本不關注，就算爬牆到外網也很難得到消息，所以徐嘉憶還得打電話過來問。
夏凱凱對這成績肯定不太滿意的，淡聲說：“分站賽第三名。”
他認為，即便因為編排和時間的問題，節目確實不夠完美，但是贏過那對R國的組合是沒問題的，至少可以拿下一個第二名，至於E國的那對老將，確實滑的不錯，寶刀未老，若能拿下分站第一名才是實至名歸。
但是電話那邊的徐嘉憶卻哇哇地叫著：“凱哥！我凱哥！你厲害啊！第一次比賽就拿名次了啊！哎呦喂！人比人氣死人啊！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參加多少比賽？大獎賽、冠軍賽，還有個全運會，彆說名次了，我能晉級就要燒高香了！還是凱哥厲害！國際比賽的第三名，牛掰了！”
夏凱凱揚眉。
笑。
“分站賽而已。”
徐嘉憶大叫：“分站賽也不得了啊！你說這是不是國際比賽？是不是對手都是老外？聽說還有退役的世界冠軍呢！你們這才牽手多久？小珊姐是才過去的吧？還帶著傷過去的，你們能有這成績，飛了飛了！未來的世界冠軍沒跑了！”
夏凱凱這次真的笑了。
大約是其他人誇讚的時候比較含蓄，沒好意思這樣說，所以夏凱凱一直挺有心理負擔的，總覺得比賽的成績不算理想，對於大家的熱情受之有愧。
甚至，不太踏實。
可如今徐嘉憶這樣大咧咧的說出來之後，夏凱凱一下就懂了。
他一直站的太高，哪怕從王座跌下來，也是用王者的眼光去看待身邊的事物。
他覺得小比賽的含金量太低。
覺得俱樂部的聯賽成分太複雜。
總之覺得自己拿這麼個小比賽的第三名，實在沒什麼值得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