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雖然交通擁堵,但是車流並沒有完全停止,隻是以著一種烏龜般的速度,向前挪動。
坐在車裡的三個人隻能沒話找話說,周悅珊甚至掏出了化妝包,為自己慢慢地化妝,這也是她賽前調整狀態的一種方式。
溫健和夏凱凱又聊了聊加拿大的風土人情時事新聞,聊著聊著溫健突然說道:“你聯係過雷蒙德先生嗎?”
夏凱凱困惑,為什麼聯係穆淵?
溫健說:“雖然雷蒙德先生的事業做得大,也不在乎讚助的咱們這家小小的俱樂部,但我們該做到的人情往來還是應該堅持吧。”
夏凱凱說:“矛青不是發了比賽的行程報告過去,那邊的回信都收到了啊。”
“那是官方對官方,這是官方程序,我們不聯絡一下私人關係啊?你傻啊!”
“……”夏凱凱想說,西方人不流行這樣辦事的,官方對接好了就可以,私交另談。
溫健看著夏凱凱笑,用眼神示意他掏手機。管他西方東方的差距,反正抱緊金主爸爸的腿沒毛病,而且他是看出來了,自己的這麼擅長拍馬屁的每次都會拍在金主爸爸的大腿上,然後被狠狠地蹬一腳。也就隻有夏凱凱好像有點特殊,即便什麼都不做,隻要出現,金主爸爸好像就比較好說話。所以,果然還是要大BOSS對接小BOSS嗎,他這種小股東估計在金主爸爸眼裡純屬於懶得浪費時間的那種級彆吧。
夏凱凱被溫健殷殷期待的目光看的沒辦法,隻能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微信界麵,正準備敲字的時候突然就愣住了。
華國人溝通喜歡用短信,米國人辦公喜歡用郵件,夏凱凱一直用華國的方式與穆淵交流,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穆淵才會覺得自己過界了……甚至還特意提醒自己要用郵件?
夏凱凱微微蹙眉,關掉短信界麵,打開了手機郵件APP,給穆淵發了一個簡短的郵件。
“雷蒙德先生,我們已經平安抵達加拿大,祝您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完了?”眼巴巴看著夏凱凱操作的溫健問。
夏凱凱收了手機:“嗯。”
“不多說一點?”
“說什麼?”
“米國那邊最近大雪都上新聞了,有些州甚至零下三十度,你不問候一下?”
“紐城氣溫正常。”
“那你也應該關懷一下!雷蒙德先生對我們俱樂部有沒有恩?你就說吧!狙擊公司為什麼現在偃旗息鼓了,難道是因為怕了我們?人家那是避開了雷蒙德先生!現在明年的編排老師也有眉目了,如果沒有華星的名額,你覺得我們和國家隊的合作會開始嗎?你這人啊……就是太年輕!人情往來,就是要來來往往,多惦記著一點,知道不。隻有你把對方放在心裡了,對方才會知道你的真心。這事但凡我能做到,也不會喊你,你馬上要比賽的人了,當然越簡單越好,可不是不行嗎?你是俱樂部的老板還是我是?這種人情世故我出麵總沒有你出麵更好,也隻有……”
一個手機砸在了溫健的大肚子上。
夏凱凱翻白眼兒:“手機給你,你問候去。”
“我要會英文輪得到你嗎!”溫健理直氣壯地瞪眼。
夏凱凱:“……”
……
穆淵已經回到米國半個月。
最近狀態特彆糟糕,他甚至不願意工作,最後達西和丹尼都搬到了他的公寓裡,就怕他從樓上跳下去。
穆淵並不認為自己的抑鬱症更加嚴重了。
主要他最近並不沒有太過強烈想要自殺的念頭,隻是特彆消極,而且尤其容易分神,他可能會盯著一份文件半個多小時,沒有任何的進度,困倦和疲憊一直在乾擾他,但是當他躺在床上後,又睡不著覺。
閉上眼。
是一個跳著恰恰的身影。
舞動的身體魅力四射,有時候轉過來頭時是雨果,但是有時候卻又是夏凱凱。
他必須得承認夏凱凱的方法奏效了。
他有點迷失在這兩個人之間,太過相似的舞姿和氣質讓他開始混淆兩個人的存在,而他越是想要分清兩個人,越是發現自己在將兩個人融合在一起。
這根本就是錯誤的!
他總是在心裡這樣大吼。
急著將兩個身形分開,甚至像個神經病一樣,念念叨叨的將兩個人身上不同的地方一一列舉了出來。
然後等他回過神來,或者是達西,或者是丹尼,總是在擔憂地看著他。
今天是丹尼陪伴他的日子。
他控製著自己不要自言自語的像個神經病,而是坐在電腦前麵處理工作,但顯而易見,他的注意力並不夠好,效率特彆的低。
等到了下午下班,他把臉埋在手心裡,長歎了一口氣。
丹尼將目光從書頁上移開,看向了他,說:“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穆淵抬頭看他。
丹尼說:“你現在的表現和行為,讓我在質疑自己的職業能力。”
“你很棒。”穆淵有氣無力地說。
丹尼揚眉:“你確定?明明你已經吃藥了,為什麼像是沒吃藥一樣?你如果今天還不回答我,相信我,你下一秒鐘就會收到我的辭職信。”
穆淵看著他。
丹尼平靜的與他對視。
這樣僵持了足足一分鐘後,穆淵才艱澀地開口:“夏凱凱他,很像雨果。”
丹尼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穆淵又說:“而且他,在暗戀我。”
丹尼的蹙眉微揚,但卻沒有開口詢問,隻是平靜地聽著。
穆淵最後說:“你知道的,夏凱凱是雨果的侄兒,我不可以接受他。”
“為什麼?”丹尼不懂。
“我愛雨果,我也愛著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但是這些都來自雨果,沒有任何人和事可以取代雨果在我心裡的位置。丹尼,你知道的,沒有雨果我可能早就死了,在黑街惡臭的小巷子裡,吃著偷來的麵包,和他們一樣在自己的血管裡注射那可怕的東西,然後在某一天的晚上,像老鼠一樣死在下水道裡。雨果拯救了我,他就是我的神,沒有人可以取代他。”這樣說著的穆淵無法再控製自己的情緒,眼眶濕潤,那是一種沉痛的懷念。
穆淵任由自己暴露出最脆弱的部分,全世界也隻有眼前這個人可以讓他暫時放鬆下來,過去美好的記憶成為了他生命中最燦爛的色彩,但是又如此的悲痛,哭著,又笑著。
這樣靜靜的回憶,就連時間好像都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了起來。
又過了很久,穆淵說:“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代替雨果,雨果是獨特的,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不應該和他相提並論。可是……可是……”
穆淵深呼吸一口氣:“雨果的侄兒,那個叫做夏凱凱的青年,他正在試圖讓我混淆他們的差距。”
“你應該知道,我沒辦法原諒會混淆的自己,也不願意接受讓我出現混淆的夏凱凱。他們隻是有著一點點相似的DNA而已,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聽到這裡,丹尼明白了。
明白了維克多身上的問題。
也明白了維克多為什麼在華國的時候精神總是那麼飽滿,就像不藥治愈了一樣。
有些真相說出很殘忍,但是作為醫生,丹尼必須提醒他的病人:“維克多,你要知道,當你去試圖分辨兩人身上區彆的時候,同時也代表了,你正在轉移你的情感。”
穆淵眉心蹙緊。
丹尼說:“你喜歡夏凱凱,這毫無疑問。”
穆淵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因為這個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他為什麼掙紮的原因。
他被那個像雨果的華國青年吸引了,強烈的吸引力讓他為他心跳加速。
“從專業角度來看,這是好事。”丹尼說,“有人可以讓你在意,讓你的心臟再次跳動,你不應該抗拒,這是上帝的恩賜。你應該學習去試著接受,而不是一味地抗拒。你要知道,有些人和有些事是可以並融在心裡,懷念過去的同時向前走出去,並不會影響你的信仰,有信仰才會讓你更加強大。”
穆淵閉上眼睛,緩緩地搖頭。
說出來很簡單,但是接受卻做不到。
他甚至害怕夏凱凱會淡化他對雨果的記憶,畢竟雨果已經離開了那麼多年,曾經美好的記憶如今已經在褪色,如果不是他拚命地保護著,他甚至害怕某一天睜開眼睛就想不起雨果的臉。
這太可怕了。
話題陷入了僵局。
丹尼也選擇了暫時停止治療,維克多在強烈地抗拒讓自己走出來,這一步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對於他這樣的患者而言,並不比讓他們去死更加輕鬆。
或者說,就連死亡都無法阻止維克多的堅持,否則便不會有這樣的病症存在。
就在這時,穆淵的電腦跳動,提示有新郵件。
這是一個私人信箱,除非私交很好,穆淵並不會告訴其他人。
穆淵乾脆點開了郵件,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其實將自己的心病說出來後,穆淵已經感覺自己好多了。
他其實並不需要醫生,更不需要丹尼在他的腦袋裡指手畫腳,他隻希望丹尼安靜地當個心理醫生,傾聽,然後閉嘴。
郵件被點開。
未知的郵件,但是在看見文字的那一瞬間,穆淵就知道是夏凱凱發過來的。
“雷蒙德先生,我們已經平安抵達加拿大,祝您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很……嗯,簡單而公式化的郵件。
穆淵甚至忘記去思考為什麼夏凱凱會知道他的私人信箱,沉重的心裡就已經因為這短短的幾句話而點亮了螢火。
被照亮的內心空寂乾涸,但是光明的出現卻依然帶來了生機,隻要這樣繼續下去,在那貧瘠的土地上,一定會生長出新的生命。
短短的一句話,被穆淵看了十多遍。
就連丹尼都被他臉上的表情變化所吸引,繼而不確定地猜測:“是他發來的郵件嗎?”
穆淵的眉心微微地蹙著,說:“都忘記了,他們正在加拿大比賽。”
“很近呢,要過去看看嗎?我覺得你可以去看看。”
“不去。”穆淵冷著臉說,“我不希望給他任何的錯覺,我不會回應他的。”
“難道不能嘗試接受。”
“不。”穆淵堅定地回答。
這樣的交談並沒有持續很久,又有新的郵件提醒。
而且還是夏凱凱。
穆淵點開看去。
於是在丹尼的眼裡,男人的眉眼一點點地舒展開來,眼底甚至有種莫名的光彩在閃爍,就連嘴角都勾出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丹尼的腿交疊著,觀察著穆淵,再次開口:“他寫了什麼?”
穆淵的注意力在郵件內容上,隨口回答:“一些問候罷了。”
“什麼問候?”
“那個蠢貨,連紐市和費城都分不清楚,大雪還沒有過來,他卻在提醒我多穿衣服注意保暖。”這樣說著的穆淵抬起頭來,眼底閃著光芒,嘴角甚至揚起了多日未見的笑容,嫌棄地說,“你看,半個月的時間還遠遠不夠,根本沒辦法讓他斷了那可笑的念頭,我如果真的過去,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丹尼摸了摸鼻子,莫名覺得有點不實誠,最後隻能說:“你如果不過去,他一定會失望的沒辦法好好比賽。”
穆淵揚眉。
丹尼繼續說道:“明天紐市就要下大雪了,多倫多這幾天的天氣不錯。還是說你打算回密西西裡,作為校長,你已經一個多月沒出現了,達西已經催促了你好幾次。”
穆淵蹙眉,猶豫。
丹尼這個時候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雙手插在褲兜裡眺望遠處,平淡地說:“聽說華國的花滑俱樂部生存艱難,畢竟在那樣舉國體製下的運動項目,想要超過那個國家的優秀選手很難,一個出色的比賽成績,有時候可以解決很多的麻煩。”
穆淵深深地看著丹尼,沉默。
繼而。
歎氣。
“好吧,你說服我了,我不可能回應夏凱凱,但這次的比賽確實很重要,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泡湯,幫我訂機票吧。”
丹尼沒有回頭,他在落地窗上看見了自己嘴上的笑,繼而無奈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
此時,夏凱凱終於從那擁堵的交通到達了目的地,站在了比賽俱樂部的大門前。
“國際俱樂部花滑聯賽加拿大站”的大幅海報貼在俱樂部門口最醒目的招牌上,抬頭就可以看見巨大的屏幕正在播放分站賽冠軍選手的畫麵。
此刻畫麵裡播放的正是波多野惠子和東堂慎一在英國分站賽上的自由滑節目,路過的人都可以看見那片波濤洶湧,還有性感撩人的姿態。
歡呼鼓掌的觀眾讓路人不明覺厲,偶爾也會有被吸引的路人走到售票窗口低聲詢問,然後買票進場的。
不過比起世界大賽的熱鬨,俱樂部聯賽哪怕是前綴了“國際”這個名頭,都不能吸引更多的觀眾進場。
夏凱凱他們出示證件,從正門進場,很快就來到了冰場。
這是一個有點類似金鑫俱樂部的比賽場地,也是在一棟商業大樓裡租賃的場地,至少留給觀眾的空間更大,大約能夠容納三百多人觀看比賽,而且意料外的,已經坐了不少人。
不僅僅是選手,還有一些真正的觀眾,看來外麵大屏幕上播放的廣告視頻還是有些用處的。
比賽的時間就快臨近。
夏凱凱他們不得不匆匆地換上冰鞋上冰滑了二十來分鐘,賽場上空就響起了廣播的聲音,通知選手下冰抽簽。
“時間太短了。”周悅珊抱怨。
夏凱凱安慰:“我們現在正好體力流失,熱身的時間短一點也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咱們能當東道主比賽。”
夏凱凱笑道:“或許明後年我們就可以試著申請俱樂部聯賽的華國分站在金鑫舉行。”
“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
“我們有資格?”
“應該沒問題。”
兩人說說笑笑地來到了抽簽處,他們站在參賽的人群裡,然後輕易地發現了和第一次參加比賽時的變化。
身邊這些選手似乎都認識他們了。
有人冷眼觀察,有人低聲議論,當然也有人對他們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畢竟。
在其他選手都需要通過俱樂部的老板進行讚助才能夠滑出“好成績”的情況下,這一對來自華國的新人,竟然第一次就在分站賽上拿下了短節目的第一名。
在俱樂部的層麵裡,引發了一輪小小的風暴。
很多人都因此認為,如果沒有資本的乾涉,這一對可以說是穩進總決賽。
來自華國的冰舞選手,聯賽從未出現的隊伍,在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就像是一匹野性十足年輕強壯的黑馬一樣,衝進了潛規則橫行的比賽裡。
造成的影響遠比他們預料的深遠。
這些對手們,曾經也研究過他們的比賽視頻,然後從心裡對他們產生了一種畏懼感。
他們站在那裡,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場。
就像是正在蓬勃生長的大樹,僅僅是路過這片賽場,就帶來讓人心悸的力量。
他們注定不會在這裡停留。
他們真正的賽場,是那片更遙遠的,可望不可即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