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定製服裝的人過來了。
夏凱凱一言不發，將手機隨手丟在一旁，然後拿過了平板電腦，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一旦夏凱凱的手指停下，女士便會低聲一番介紹。
夏凱凱一直沒什麼決定，女士卻耐心十足，後來夏凱凱幫穆淵選了四套正適合A市這個天氣的衣服，然後順口問了一下尺碼。
這樣的公司都有客戶的數據，女士張口就來，臂長、肩寬，腰圍、胸圍，夏凱凱聽的心裡一抽，終於驗證了自己的想法，穆淵整個人比他巔峰期的時候瘦了三分之一，曾經練出來的漂亮胸肌肯定是都不見了，要不是骨架在哪裡撐著，夏凱凱懷疑穆淵的胸圍可能還得小一圈，快要和自己差不多了。
“就這些嗎？”女士詢問。
夏凱凱走神，回過神來便下意識地說道，“再送一個月的內衣褲過來吧。”
女士麵不改色：“一個月，三十套嗎？”
“可以。”
看著女士低頭記錄的時候，夏凱凱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又忘記遮掩了，又像以前一樣，張羅著一些穆淵衣食住行上的事，甚至就連內衣褲也要留意。
“還是算了吧。”摟著襤褸的馬甲，卻又不想脫下來，夏凱凱改了初衷。
“再加三十條。”閉著眼睛的男人突然開口說話，翠綠的眼眸緩緩張開，還有濃鬱未散的困倦，像是盈著水霧，朦朦朧朧，正準備站起來的女士頓時窒息，好似刹那間被那團純粹的綠吸去了靈魂。
但是男人卻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已經將視線落在了青年的身上，低聲詢問：“175是你的號嗎？”
夏凱凱回頭看他，拒絕：“不需要，我夠了。”
男人說：“他家貼身衣物的布料很舒服，你一直在訓練，穿合身舒適的內衣，還能保護腿內側的肌膚。”
夏凱凱無奈，估計這個身子皮糙肉厚，就算再訓練，他的那片肌膚也沒有抗議過，但兩人在外人麵前爭來爭去的真沒什麼意思，便無奈道：“那行吧。”
兩人後來交談用的是英語，夏凱凱還得翻譯過來，給自己又要了一堆內衣褲，女士非常專業的記下來，然後恭敬地道彆離開。
等上了車，這定製公司的一對男女才放鬆下來，坐在副駕的男人說：“買這麼多內褲，這是要乾什麼？”
女士在發動汽車，看位置準備從停車場倒出去，沒工夫搭理他。
那男人又說：“李姐，這倆是內啥吧？你給我買內褲，我給你買內褲，我站那兒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女士的油門都踩下去了，又一腳踩上了刹車，對著自己看好的後輩露出笑容：“你要是還有這麼多的好奇心，明天就彆來公司了。”
男人臉上的散漫和鄙夷瞬間就收了。
這邊夏凱凱轉頭看向穆淵，男人已經睜開了眼睛，不過睡了十來分鐘，卻精神十足，好像已經適應了這種會讓正常人極度不適的狀態，並且利落地整理自己的儀容，坐直了身子，對著夏凱凱笑。
竟然會給他買內衣褲？
這是普通關係會做的事嗎？
又被他抓到了。
穆淵覺得現在和夏凱凱相處就像守著一座金山，時不時地掉下一些璀璨的金子，他在收集的過程裡樂此不彼，每一刻都充滿了期待。
但夏凱凱並沒有被抓包的窘迫，他見穆淵能自己坐好了，就往旁邊讓了讓，然後問道：“我剛剛見了你的尺碼，這樣的身高卻和我差不多，你這樣是不是不太協調。”他問的很含蓄，但是眼睛裡的擔憂卻藏不住。
穆淵嘴角勾著笑，輕飄飄地說：“生了一場大病，瘦狠了。”
“大病？”夏凱凱的眉心蹙緊，擔憂地看著穆淵，上一場大病直接要了他的命，他現在就怕大病。
“嗯，現在還有後遺症，得慢慢調理。”
“什麼病？”
穆淵笑，他知道這是說自己得了抑鬱症的好機會，但話真到了嘴邊又開不了口，而且好像這樣說出來乾巴巴的，也達不到自己的效果，便敷衍道：“一些壓力上的問題，這次我帶了丹尼過來，他會負責治療我。”
夏凱凱喃喃：“對，他是醫生。”
就這樣又聊了兩句，4S店的人終於帶著所有的手續敲門進來，本想交代一番，穆淵卻把資料一摟，拿起車鑰匙就走了。
他坐在駕駛位上，調整座位，見夏凱凱就坐在他身邊，第一件事就是幫夏凱凱把安全帶戴上。這個動作他做的乾脆利落，也沒有任何的解釋，直到將安全帶插進了插槽裡發出“哢噠”一聲響，他繃緊的嘴角才鬆緩下來。
“謝謝。”夏凱凱有坐前座捆安全帶的習慣，隻是沒有穆淵速度那麼快，簡直是被搶著係上的安全帶。
穆淵沒有說話，他給自己係上了安全帶，點燃了火，剛要踩下油門，突然轉頭說：“你去後麵坐。”
“？”夏凱凱看他。
穆淵說：“坐我後麵，係上安全帶。”
“？”
沒等夏凱凱動，穆淵又突然火急火燎的將自己和夏凱凱的安全帶都解開，然後一邊拉開車門，一邊說：“我們還是都坐後麵，你！”他喊4S店的銷售，“你開車把我們送回去。”
夏凱凱：“……”
銷售：“……”
夏凱凱倒是好脾氣，穆淵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耐心十足一起跟著穆淵坐在了後排。
剛剛神情緊張的穆淵，這一刻才算是放鬆了下來。
夏凱凱問他：“怎麼了？”
穆淵捏著鼻梁說：“睡眠不足，不安全。”
夏凱凱想想，也對。
車開出去後，穆淵沒再說話。
他的手指尖冰涼。
怎麼會突然想著買車呢？更不能開車啊！他現在強烈的想要活下去，和夏凱凱好好地活下去，可住在他身體裡的惡魔神出鬼沒，他真的害怕自己什麼時候想不開了。怕一時頭暈，就把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人一起帶到地獄裡去，這樣的罪他用千世百世都還不了。
夏凱凱能夠察覺到穆淵身上不對勁，但是觀察了好一會兒又說不出來是哪裡的問題，後來車搖搖晃晃的，來到華國習慣了睡午覺的夏凱凱，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也沒察覺自己睡著後，自己的小手指被人珍惜纏綿的又是摸又是戳還揉搓著捏了又捏。
等他再睜開眼，就到了俱樂部樓下的停車場。
“回去了？”迷迷瞪瞪的夏凱凱揉著眼睛，還琢磨自己下午還有沒有時間上冰練一練。
“陪我買衣服。”穆淵怎麼可能讓他走，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和夏凱凱黏在一起，像個粘豆包。
“買衣服？”夏凱凱蹙眉。
“買一些運動款的衣服。”
“運動款？”夏凱凱傻乎乎隻會重複。
穆淵看著夏凱凱迷瞪的臉笑，他心裡的甜豆沙翻滾著溢出一股香噴噴的甜膩氣息，便覺得飽足。
穆淵是根深蒂固的歐美思維，他從不覺得自己英俊長相會起到絕對的吸引力，雖然他現在很有錢也很有權，但是一身漂亮的肌肉絕對可以讓他充分展現自己的雄性魅力，更自信，也不至於去海邊還穿著衣服像個沒長開羞於袒露的青少年。
所以健身是他展開追求的第一步，當然健身場所一定要在有著青年的地方。
俱樂部的健身房就是很好的去處。
相信讚助商要在健身房裡鍛煉，沒人會反對的……到時候就可以天天和青年一起狂奔，一起跳躍，一起流淌汗水，想想便覺得人生美妙。
當然了。
美妙想著的總裁先生肯定也有想不到的一點，就是自己現在的體能簡直被夏凱凱完虐。如果不是因為夏凱凱對同性的身體完全沒有興趣，要是這次的追求現在已經塵埃落定，總裁先生肯定能夠更加切身地體會什麼才叫做“雄性魅力”。
纏著夏凱凱買了車、買了衣服的總裁先生，竟然還讓夏凱凱陪他去逛超市，買牙膏牙刷生活用品，買一堆其實根本不會吃的零食，就是為了享受和夏凱凱一起在漫步在人群裡的感覺。
夏凱凱就陪著他。
也在享受。
可能他和穆淵追求的相處模式不一樣，但是依舊懷念這種陪伴的感覺，你陪著我，我陪著你，走過人生的一段路，有時候不是說一定要什麼樣的感情，其實隻是需要那個人，那個人在自己的生命裡扮演著重要角色的人，隻是站在身邊，便覺得是一種圓滿。
終於逛完了超市，還陪著穆淵吃過了晚餐的夏凱凱，隻覺得比訓練還要累。
但是精神卻得到了一次充足的休息。
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夏凱凱模糊的想，自己和穆淵唯一不和諧的地方就是“愛情”這個存在，其他方麵，就仿佛找回了他的半身，無比地契合。
所以第二天，穆淵又找上夏凱凱讓他帶著大家在A市旅遊的時候，夏凱凱也欣然同意了。
除了海蒂他們過來自己應該儘到地主之誼外，夏凱凱也在調整自己的狀態，一段長時間的訓練，身心都難免疲憊，適當的休息是有必要的。
不過第三天，穆淵再找過來的時候。
夏凱凱說：“不，我要訓練了，八月份我有比賽。”
“還有兩個多月。”穆淵還沒玩夠，他神經緊繃了四年多了，或者說在雨果去世前他的神經就緊繃著，終於在這兩天完全放鬆下來，他不務正業，還想繼續玩樂。
“不行，我必須要訓練。”
穆淵看著夏凱凱，猶豫了一下，最後竟然透著一絲委屈地說：“好吧。”
然後，穆淵換上長袖衣服，再次在2號冰場外麵架上了桌椅，舒適的老板椅一搖一搖的，辦公桌上擺著辦公用品和紅茶。
這天與穆淵通話的公司職員和商務夥伴，聽見的都是反反複複的《知了》和《惹火的眼神》，而有大洋那邊，半夜起床辦公，一直開通網絡連線的達西都快被那靡靡之聲逼瘋了，搓著自己的黑眼圈抱怨道：“維克多，你會逼著我辭職的，我一定會辭職的，給再多的錢我也不會留下。”
穆淵喝著紅茶笑，視線落在冰上滑過的身影，對著視頻裡的人說：“達西，我一定會追到他的，他現在在我麵前甚至都不掩飾了。”
“什麼？掩飾什麼？”達西扯著淩亂的頭發，“我在和你聊這個嗎？維克多！”
穆淵現在要呆在夏凱凱的身邊，天大的事都不可能讓他離開，因此幾天後海蒂和文頓隻能先離開，《舞動全球》的國標舞比賽就要開始，他們需要去J省錄節目。
夏凱凱去機場送了兩人，轉身就看見穆淵對著自己笑。
夏凱凱疑惑：“怎麼了？”
穆淵說：“隻有我和你了。”
夏凱凱揚眉：“這次不忙了嗎？”
穆淵說：“你訓練的時候我會工作，等你休息了，我也會停下來。”
夏凱凱按了按眉心，無奈：“維克多，你這樣，我，是要我怎麼說呢，我……”
“噓！”男人豎起手指打斷了夏凱凱的話，綠色的眸子裡盈著笑，從容地說道，“不要說出來，我知道你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也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回答永遠隻有一個，所以不需要開口，沒有必要。”
夏凱凱蹙眉，欲言又止。
他其實想要告訴男人，並不是他想的那樣，自己這段時間也有過一些考慮，隻是困擾同樣的多，自己去了一趟米國並不是一點觸動都沒有，隻是有時候想要邁出那一步太難了。
他隻是希望男人能夠活的更加輕鬆一點，去試著追逐一些其他的東西，自己並不想傷害他……可以說，這個世上自己最不想傷害的就是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他是真心在期待他餘生可以快樂無憂。
可是千言萬語，偏偏不能給與穆淵那唯一想要的人就是自己。
這是他們最根本的矛盾。
所以在意識到這一切的夏凱凱，並不是沒有想要嘗試的想法。
當他坐上車，從機場離開的時候。丹尼醫生在前麵開車，他和穆淵並排坐在後座，男人毫不掩飾地側頭觀察著他，眸光繾綣，他感受到那種氣氛，便回頭也去凝望男人，想要看看這樣會不會來電，比如覺得男人真的好帥，想要擁抱他。
有的！
他看一眼男人就會感慨，已經長得這麼出色了呢，英俊帥氣還瀟灑多金，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的年輕俊傑貴婦千金，真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抱到他的孩子，軟軟小小的一個，一定是個超級小天使……這該死的老父親心態。
夏凱凱覺得自己都沒救了。
他想要擁抱穆淵，緊緊地抱住他，然後揉搓他的頭發，屈指彈他的腦門，而不是親吻他。
“唉！”歎了一口氣，夏凱凱收回了目光，覺得改變心意這條路真的好難，他真的在努力，卻效果甚微。
丹尼在前麵開車，從後視鏡裡觀察後座的兩個人，最後視線和男人對上。
狀態很好。
不過來華國四天，精神就已經恢複到了飽滿的狀態，而且眼睛裡幾乎看不見負麵的情緒，就像一個正常人。
誰能想到，兩個月前，這個人病重到甚至撞車自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丹尼卻更加不放心了。
看似好像痊愈的男人隻是表麵的現象，誰都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突然觸動他身體裡的病魔，說不定隻是路邊的一朵花兒凋謝，都有可能讓男人衝上馬路。
因而這個階段是最危險的。
一念間，生與死。
遊走在鋼絲上的病情讓丹尼有些猶豫。
所以他又看了一眼夏凱凱。
其實如果讓夏凱凱知道維克多的病情，然後耐心的陪伴，是目前來說是最安全的方法。
可是這個話題前兩天他就和維克多談論過了。
維克多回答他：“必要的時候，我並不介意讓他同情我。但是現在，不要說，我很享受這種感覺，丹尼，你不知道，我之前靠近他的時候，他的耳朵紅了，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這樣的反應，他正在試著感受我。所以安靜。”
什麼之前？
這兩個人之前發生過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丹尼發現自己的病人有什麼瞞著自己，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