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裴如玉與杜長史一商議, 將知府衙門的事務悉數交給陳簡代理,他接管杜長史這一攤子,杜長史完全轉為武職, 加緊招募訓練新兵。
穆安之也令江加強對親衛的訓練, 甚至令江穆慶輪流帶兵出去巡視周邊治安, 遇匪剿匪,遇狼獵狼,讓親衛漸漸熟悉戰事。
關於林程遇刺的事,穆安之是私下告知陸侯的。陸侯第一反應是, 未在邸報見到禁衛大將軍換人的消息, 接著便明白,這必是穆安之自己的秘密渠道。
陸侯並未追問消息渠道, 隻是擔憂林程, “林大哥的武功在帝都罕有敵手, 誰能傷他到這般地步?”“肯定不是尋常人。”穆安之問, “新換的禁衛大將軍是原青龍衛的隋將軍,這人我不熟,他怎麼樣?”
陸侯聽到“隋將軍”的名字時便皺了皺眉,很客觀的評價,“是個老將,忠心沒問題,不過, 依他的才乾, 掌青龍一衛尚可, 執掌四衛, 有些艱難。”
“陛下先時將四衛合並,現在不大可能再將四衛分開。”穆安之嘀咕, “是不是上了年紀有些昏頭,帝都名將多的是,永安侯、馮侯不都是武功起家,家族底蘊深不說,起碼名頭震得住。”這位隋將軍,穆安之也就聽過名字罷了。
陸侯不好說馮侯執掌密探,自是深得陛下信任,可正因馮侯執掌密探,陛下才不會將禁衛一職給他。永安侯倒無此顧慮,可永安侯出身舊勳,李家與柳家也曾是幾輩子的交情,當年永安侯未受柳家案連累,很大原因是那會兒永安侯年輕,正在北疆打仗,實際柳家案發時,老永安侯年紀並不老,亦因此讓爵給長子,從此退出朝堂。
所以,當初魏家出事,陛下令永安侯暫掌玄甲衛,卻也沒多久便提攜了紀小將軍,令永安侯執掌九門去了。
九門也很重要,可與禁衛相比,仍是有差彆的。
陸侯不能說君上不是,畢竟,穆宣帝疑儘天下,也從未疑過他父子。
窗外飛雪如絮,穆安之忽然想到他母親病逝的那個日子,也是這樣的大雪,天地皆白。之後,他便被接到宮裡,他在藍太後臨窗的小榻上坐著,琉璃窗外帝王踏雪而來,那是他一世都難以忘懷的一幕,漫天大雪中,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注視,向琉璃窗望來的那一眼,尊貴如同神明。
那是年輕時的穆宣帝,他的身軀挺拔,鬢發漆黑,從眼神中透出的堅定自信。那是帝王人生中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刻,那時的穆宣帝,剛剛平定北疆之亂,外有名將,內有良臣。
那時的穆宣帝,一手提拔了寒門出身的陸伯辛,點亮了這顆東穆史上閃閃發光的傳奇將星。
風雪飛舞不休,穆安之輕聲一歎,“陛下老了。”
彼時尚不懼陸伯辛出身柳氏執掌的禁衛軍,猶可付予北疆大將之位,今何懼區區一眾舊勳。
何況,算起來,太子的背後站的新貴,倒是他,跟舊勳的天然聯係比較多吧。
穆安之忽然想到什麼,低低罵聲臟話,問陸侯,“你說陛下不會懷疑我吧?”
陸侯不明就已,就見穆安之摸摸下巴說,“我母族雖說灰飛煙滅,倒還真是與舊勳相近。”
陸侯:……
陸侯不得不說,“殿下想多了。憑林大哥的武功,便是馮姑娘出手,想這樣重傷他都不容易,畢竟他不敵之下亦可逃遁。能令他這般重傷的,必是兩位宗師境高手同時出手……”雙眸微眯,陸侯眸中閃過一絲殺氣,“甚至,不是光明正大的出手,很可能是偷襲。”
穆安之道,“刺殺當然是偷襲。”
“步入宗師境,鮮少有人願意行鬼祟手段。”陸侯道。
穆安之想,這大約是人有身份後便要格外注意臉麵差不多吧。陸侯卻是解釋了一句,“皇室會厚待宗師境高手,不止是因他們武功高,還因宗師境之人的心性必有過人之處。”
穆安之說,“那萬一就有小人壞到極點也特彆過人也說不定。”
三殿下您這另辟蹊徑的思維……
然後,三殿下就不滿了,“我身邊也是人才濟濟,你說怎麼就沒個宗師呢。小寶呢,趕緊把小寶叫來,他不是說自己能成一代宗師的麼,怎麼也沒個準信兒了。”
陸侯:我那傻女婿都跟殿下吹過什麼牛啊!那啥,殿下童言無忌,他是個暈血的孩紙呀呀呀呀呀!
陸侯還想替自己的傻女婿描畫一二,就見三殿下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陸侯伸出的手都沒抓住三殿下,三殿下就刮的沒影兒了!
陸侯明白三殿下的意思,陸侯對穆宣帝有著深厚的感情,眼下三殿下認為帝都的形勢不樂觀,但顯然,三殿下是要從壁上觀尋求機會的,並不打算對帝都之事插手,也拒絕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討論。
隻是,三殿下既知他對陛下的忠心,又為何肯對他交心以待呢?
如果這是拉攏,未免付出的代價太過巨大。
如果不是拉攏,他如何回報三殿下的信任?
還有,林大哥遇刺之事,如果有更為詳儘的消息便好了。
陸侯給穆宣帝例得的請安折寫了一句,願回帝都,於陛下身畔以效犬馬,以報君恩。
這請安折子發出去時,馮侯的密探正好到了新伊城王宮,請求三殿下能幫助調查林大將軍遇刺之事。
穆安之聽聞他們要找玄隱閣的人,倒是願意配合,不過,他也願意多了解一些林程遇刺之事的細節,還喊來陸侯一並聽一聽。聽到果然是兩位宗師高手聯合行刺之後,穆安之對陸侯的判斷佩服之至!
聽過秘探這裡的消息,穆安之很大方的找來尋香,尋香現在白大人身邊當差,也很受李玉華的器重。
尋香比較鬱悶的是,尋香還真幫了大忙,因為密探們問的就是睿侯當年在江湖的事,最好是成立玄隱閣之前的。這些事,陸侯是不知道的,尋香卻恰好知曉。
不過,尋香說的這些,穆安之是清楚的。當年在刑部被杜長史審的清清楚楚,那是一段在殺手組織的歲月。
用尋香的話說,專門挑了流浪在外無家可歸的孩子圈起來訓練,有些有特彆專長的如尋香這樣的,會因為自己的專長活下來。而更多的孩子,則需要如林中野獸般在訓練中一輪一輪的淘汰。睿侯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甚至優秀到帶領這些孩子把殺手組織給滅了。
而後,睿侯帶著一同訓練的小夥伴成立了玄隱閣。
當初在殺手組織中學習的武功,尋香都給兩位密探練了一遍,的確是陰毒無比專司刺殺的武功招術。
穆安之問,“睿侯當年也學過?”
尋香道,“我們都一起接受訓練,大哥當然也是一樣學的。”
“可你武功我瞧著都不如我,上回在大街上,還險被你們玄隱閣的兩位同僚殺死。”穆安之實事求是的態度令尋香臉頰發燙,尤其數人投來的目光,還是陸侯為尋香分辨,“尋哥年紀最小,極精追蹤之事,長處並不在刺殺之上。事實尋哥也不喜武功,偏好文事。”
尋香默默擦汗,欣慰的看向陸侯,果然是自己人啊。
穆安之好奇,“陸侯你學過這些武功麼?”
尋香急了,顧不得上下尊卑搶先道,“我們當年是不得已,被人抓到那宅子養起來,不學就得死。文嘉那會兒,我們皆自由身了,何苦讓孩子學這些見不得光的功夫,文嘉武功習自少林正宗,重,嗯,林大將軍親傳!”
陸侯頜首,“家父當年也說自己的武功過於毒辣,縱他日.後有了博采眾長的機會,但底子打下去了,終歸不能在武功上有所建樹。我便是同林大哥學的武功。”
縱穆安之也得感慨睿侯您老人家可真是謙遜,當年在禁衛便能擊敗秦龍虎,以悍勇聞名軍中,還說不能在武功上有所建樹,那他們這些人的武功算什麼?簡直不給後來人留活路。
兩位密探商議片刻說,“那麼尋先生當年隻是學了那個組織的一部分武功。”
“是。”尋香說,“根據級彆不同,習武的深度也不同。”他當年能活,完全是因自己的特長。
大家各有所思,甚至尋香都在想,是不是當年沒把那些人殺完,所以,那些人回來複仇了。
尋香擔憂的目光落在陸侯身上。
穆安之的話打斷尋香的思緒,穆安之突然問,“陸國公學過這些武功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穆安之,穆安之八風不動,曲指咚咚咚敲了三下桌案,“陸侯是生的晚,有旁的選擇才沒學。陸國公可不一樣,他也不比睿侯小幾歲,難道他也不會?陸國公當年也是上過戰場的呀。”
尋香對陸國公的感情顯然平淡許多,他道,“陸國公是會的,不過我看他武功很尋常,當年能在北疆也是托大哥的福。他多是在後方操心糧草之事,真正上戰場的時候不多。”
陸侯思緒飄遠,那是在少時外祖父母過逝後,他回到陸家生活,有一天夜裡,他醒來後見天空圓月若盤,夜色極美,他披了衣服出院中賞月,聽到有利器破空之聲。陸侯是個極警覺的人,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他當時已開始習武,秉息細察發現這聲音離得不遠,而且,聲音有規律的重複,陸侯便知是有人在夜間習武。
他父親遠在帝都,陸家除了自己還有誰會武功呢?而且,住的離他不遠。
答案呼之欲出。
少年的陸侯隻是奇怪在自己家裡,二叔為何還要夜裡習武。
如果他是個存不住事嘰嘰喳喳的少年,早便要開口問了。但陸侯自幼在外家長大,他與家族的關係並不算親密,再者,小小少爺已經明白,既是在夜間習武,想必二叔是不願意被人知曉的。
於是,這事他從未再與旁人說過。
而陸國公,也的確從不以武功聞名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