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如珠癱坐在地,仿佛有一雙手掐住她的脖子，讓她呼吸困難幾近窒息。她似乎是難以置信般，又伸出手指去探李長貴的鼻子。
感受到鼻子下麵微弱的氣流後,她一滯。下一秒,掐在她脖子上的那雙手瞬間消失。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原來是錯覺。她恐懼到產生了錯覺。意識到幺姨爹還活著,隻是虛驚一場而已,她的眼淚唰地一下滾滾而落，“幺姨爹，快醒醒！”
李長貴的眼皮在顫動，卻始終沒有睜眼。
不多久,老高和吳桂芳跑了過來。老高趕緊蹲下,“快點，把他放我背上！”
袁如珠哭著攙扶起昏迷過去,見袁如珠哭得那麼厲害,吳桂芳頗為意外。自從半年前在珠珠發了一場高燒後,她的性子就發生了變化，不似從前那般木訥寡言,膽小怯懦，整個人變得自信開朗,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一副沉穩沉靜的模樣。這是她這半年以來,第一次見到珠珠情緒如此失控。
“高叔！快點！快點！”袁如珠泣不成聲。
“哎！”老高氣喘如牛,健步如飛。
從山上下來差不多花了十分鐘,到達山下後，老高加快速度，奔向村衛生所。
村衛生所初步處理傷口，止了血，袁如珠和吳桂芳快速將李長貴送到鎮上的人民醫院。
“隻是頭皮外傷,沒有傷及頭顱，不嚴重，沒什麼大問題。”鎮上人民醫院，醫生指著剛拍出來的片子說道。
袁如珠和吳桂芳一直緊繃的神情瞬間鬆弛下來。
袁如珠長長鬆氣，一直緊繃的四肢驟然鬆弛，全身有些虛脫。她一手撐住牆壁，穩住有些虛軟的身體，“醫生，他什麼時候才會醒？”
“過一會兒就會醒的，彆擔心。”
腿軟地支撐不住身體，她癱坐到牆邊的椅子上。扶住額頭時，掌心觸及一片冷濕。她擦掉頰邊半濕半乾的眼淚。
萬幸幺姨爹沒事。若他有事，她不知自己會怎樣。幺姨爹是因為救她才受傷的。都怪自己反應不過快不夠敏捷，不然也不會連累幺姨爹。也怪自己今天一時興起去山上采摘，要是她沒有一時興起，也不會遇到危險。
強烈的內疚如一支利箭，穿胸透骨，逼得她彎下背脊，“幺姨，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吳桂芳說：“又不是你的錯！再說，你幺姨爹這不是好好的沒事嗎！彆亂想。”
李長貴昏昏沉沉醒來時，吳桂芳握住他的手，“長貴，你醒了。”
“嘶……”李長貴扶住頭上圍著的紗布。看到吳桂芳眼角含淚，他說：“咋哭了？”見袁如珠也紅著眼睛，他正要說話，袁如珠就搶先他一步，道：“幺姨爹，對不起，是我害你受了傷。”
“說啥對不起，你沒事就好，珠珠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李長貴放下心來，“我這是在鎮上的醫院？”他的視線劃過手背上插著的輸液針管。
“對，你彆亂動，小心傷口裂開，才縫了針的。”吳桂芳按住他。
李長貴頭上的傷口縫了針，要定期上藥，五天後才能拆線。
袁如珠看了眼鐘表，“幺姨，你在這裡照顧幺姨爹，我先回去。”
“行。”
袁如珠回到清河村，第一時間去如珠飯館。
“袁老板，這才十點，您咋這麼早就來了？難道要提前開門營業？”正在排隊的食客發現了袁如珠的身影。
一個個食客眼睛一亮，目含期待。
袁如珠一臉歉意，“抱歉，今天飯館不營業了，後麵幾天都不會營業。”
這話一出，食客們如聞噩耗，“什麼？不營業？為什麼？”
“怎麼突然不營業了？”
“為什麼不提前通知一下，我這來都來了！”
“對啊，咱來都來了！”
“家裡突然出了事，真的不好意思。”袁如珠來到飯館門前，將暫停營業的牌子掛上去。
“都快回去吧，實在是不好意思。”
食客們見她都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上去了，終於死心，“唉，白來一趟！”
食客們依依不舍地散去。袁如珠往家趕，菜攤子上的老劉叫住她，“珠珠，家裡出啥事兒了？”
“幺姨爹頭摔傷了。”
老劉驚了一下，擔憂道：“長貴沒事吧！”
“傷不是很嚴重，但是得住幾天院。”
“在村衛生所？”
“在鎮上的醫院。”
“哪個醫院？我得去看看他！”老劉趕緊收拾攤子，準備去鎮上。
“人民醫院。”袁如珠快步回家。
頭部受傷，飲食得以低鹽、低脂、高蛋白為主。回家之前，她在網上訂購了鴿子，一小時內送貨上門。
到家十幾分鐘後，鴿子送上了門。她立刻去熬鴿子湯。乳鴿肉質紅潤細膩，肌纖維飽滿，老鴿肌間脂肪和蛋白含量高，所以袁如珠買的老鴿。老鴿燉出來的湯也更香更醇厚。
她把處理好的鴿子放進冷水鍋裡焯水。很多人煲鴿子湯並不給鴿子焯水，是因為怕在焯水的過程中，鴿子肉的營養會流失。其實不然，焯過水的鴿子營養並不會怎麼流失，鴿子焯水後，湯色反而會更鮮亮，香味也更濃鬱。
加過生薑片的整鴿在小火中慢慢煮沸，腥味和血沫逐漸形成泡沫，待撇去浮沫，她用溫熱水清洗鴿子。剛焯好的鴿子不能用冷水清洗，冷熱溫差會使鴿子肉收縮，從而讓鴿子肉的口感變得很乾柴。
清洗乾淨的鴿子放進砂鍋裡，依次放入紅棗，山藥，桂圓，人參片。
燉鴿子湯的水，也有一些講究。純淨水和礦泉水燉出來的鴿子湯味道鮮美，湯色純正。其他水都則會影響鴿子湯的美味程度。
將礦泉水倒入砂鍋裡，蓋上砂鍋蓋子，開始燜煮。水開之後小火繼續燜煮。
咕嘟咕嘟……砂鍋裡的湯汁沸騰起來。鴿子肉的鮮味，紅棗桂圓的甜香，山藥人參片的藥參香味在灶屋裡蔓延開來。
小夏牽著小秋的手，進入院子。一進院子，就聞到一股子肉香，一點也不油膩，反而很清美的肉香。
他倆飛奔進灶屋。
“姐姐姐姐！做啥好吃的啦！”
徑直來到香味的來源處，小夏小秋湊近去聞砂鍋。
袁如珠攪動著已經粘稠的小米粥。見倆小孩回來了，說道：“燉的鴿子湯。”
“哇！鴿子湯！好香好香！”小夏不停吸氣，隨之左右環顧，“爸爸媽媽呢？”
平時中午回來吃飯的時候，媽媽會在灶屋裡給姐姐打下手，爸爸有時會打下手，有時會在堂屋裡玩手機。但是今天中午他倆都沒在。
袁如珠說：“早上我們去山上的時候，幺姨爹頭摔傷了，現在在醫院。”
“爸爸受傷了！”小夏小秋語氣急促。
“彆擔心，是小傷，住幾天院就好了。”
小夏小秋立時放下心來。小夏皺著眉，一臉擔憂，“我要去看爸爸。”
小秋：“我也要去！”
“你們還得上學呢，下午放學了再去。”
袁如珠將枸杞和鹽加入砂鍋裡，攪拌攪拌，繼續燉煮鴿子。
將做好的小米粥，雞蛋羹，香菇拌木耳以及鴿子湯撞進保溫盒裡，袁如珠去往清河鎮。
病房裡，李長貴正在閉目休息，吳桂芳坐在床邊上，戴著耳機看電視。
“珠珠你來了？”吳桂芳放下手機，去接袁如珠拎著的袋子。
“長貴，快醒醒，起來吃飯。”
李長貴半靠在搖高的床頭上，接過吳桂芳遞過來的鴿子湯。鴿子湯清亮明透，又鮮美，又清香，漱水激石般沁人心脾。
“好喝！”李長貴呼嚕呼嚕喝完一碗鴿子湯，沒喝夠，又盛了一碗。
“彆光喝湯，吃點菜。”吳桂芳給他夾鴿子肉。
鴿子肉燉得軟爛，入口清香。細嫩的肉裡，摻雜著一股子甜味，是紅棗桂圓的甜味，清甜清甜的，如加了水的蜜糖，清悠悠的，甜而不膩。
除了甜味，還滲著一絲枸杞的酸味和山藥人參的藥香。各種香味在鴿子肉裡齊聚，一層一層地在口腔裡蔓延開來，層層疊進的口感使得鴿子的味道回味十分悠長。
吃著口感鮮甜，不腥不柴的鴿子肉，李長貴滿足舒坦地吐出一口氣。
旁邊的床位上，正在輸液的吳林瞄了一下鴿子湯。他的喉結不停上下滑動。
這鴿子湯咋燉得這麼香？香得讓人口水直流。他摸摸自己的肚子。他才吃過飯，然而此時又餓了起來。
鴿子湯的鮮甜清香在病房裡亂竄，在空氣裡久久未能消散。吳林被這香味籠罩著，隨著時間的流逝，隻覺這香味仿若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折磨得他口水都快咽乾了。
他摸出手機，單手給老婆發消息，讓老婆也給他燉鴿子湯。
他老婆：醫生說你現在不能吃葷腥的東西，先忍一忍吧。
吳林泄氣，直接拿口罩捂住扣鼻，屏蔽掉這折磨人的香味。
飯後吳桂芳起身去洗蘋果，“這是你劉叔剛才買來的水果。”
“劉叔啥時候走的？”
“就你前後腳走的。”
下午些時候，李爺爺，老王嬸兒，劉奶奶他們也來看望了李長貴。飯館裡的員工們也紛紛前來看望他。
陸陸續續的，村長，村民們都來看望李長貴。病房裡幾乎堆滿了花和水果。
吳林驚訝不已，目光劃過被花和水果圍繞著的李長貴，他想，這人的人緣挺好的啊，這一下午，來了不少人看望他。
收到成堆的花和水果，李長貴滿含感動，他沒想到有這麼多村民來看望他。吳桂芳道：“唉，這麼多水果，啥時候才能吃得完。”
她將一袋袋水果收進大袋子裡，拎著大袋子回家，留袁如珠在這裡照顧李長貴。
她回家之後做了晚飯，帶著放了學的小夏小秋去往清河鎮。
這邊廂，病房裡，袁如珠把買來的大支架卡到床邊，隨即將平板電腦放上去，“幺姨爹，好了，這樣就方便看電視了。”
李長貴笑嗬嗬地點點頭，一邊吃櫻桃一邊看電視劇。
“砰砰！”有人敲響病房門。袁如珠抬目，“小璡？”
穿著校服的李璡走進來，“如珠姐，聽說李叔叔受傷了，我來看看他。”他手裡拎著一袋水果。
“從學校趕過來的？”
“是的。”學校離醫院挺近，步行隻有十七八分鐘的路程，一下課他就連忙趕過來了。下午點鐘的時候，班主任說他媽媽給他打了電話。他接了電話，就聽到他媽媽說李叔叔受了傷，現在在鎮上的醫院。他媽媽讓他買點水果去看望李叔叔。
“叔，你還好嗎？沒事吧？”李璡走近床邊。
“沒事，謝謝你來看我。”李長貴摸摸李璡的腦袋。李璡原先瘦弱單薄，身上沒兩塊肉，整個人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現在臉上長了些肉，看起來也沒那麼營養不良了。
注意到李璡的變化，李長貴心裡頭又欣慰又高興。這孩子從前過得苦，如今有了珠珠對他家的資助，他的日子好過了許多，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好了不少。
“小璡，最近學習辛苦嗎？”李長貴問。
“不辛苦。”李璡搖搖頭。
“你啊，多吃點，多長點肉，身體壯實些。”
李璡乖乖地點頭，又聊了一會兒，他說：“叔，我得回學校上課了，改天再來看你。”
“行，快些去學校吧，彆耽擱你學習了。”
李璡點點頭，轉身離開。轉身時，他不小心被放在床邊的果籃子絆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前撲去。
一雙手將他接住，他撲進了一片溫軟裡。那一瞬間，乾淨，柔和且明亮的香氣將他包圍住。
“你沒事吧？”清淺的香氣裡，響起袁如珠的聲音。
意識到自己在袁如珠懷裡，李璡迅速後退。他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胭脂水潑過。
“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