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一線的機會,簡夫人就願意賭。
她說謊完全不會臉紅心跳,也不需要腹稿。
眼眸一轉,她就道:“我已經是行將就木之人,可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凝初,當年我們是看到我名義上的姐姐在東安侯府做老夫人,方惟鈞又是嫡出,況且我外孫女阮氏也是嫁到方家,於是想親上加親,哪裡知道東安侯想要兒子去軍營鍛煉,因此和我們家退親。當初,婚期是我選的,我現在後悔不已,如果是我當年把日子多提前一些,凝初就嫁過去了,也不會現在凝初下落不明。我這個孫女,早早就死了親娘,雖然不是我的親孫女,但是侍奉在我膝下,沒有不好的。”
“顧指揮使,張夫人當初還讓我把生意都交給她,但是我雖然是女流之輩,但也知道什麼叫做忠孝節義,我們是犯人,但這些銀錢都願意上交國庫。”
顧望舒知道簡夫人很不簡單,這是阮蜜娘的外祖母,但聽說關係非常差,簡夫人一直想和女兒一家和好,但是阮蜜娘卻一直不同意,還很抗拒。
現在居然來這一手,送皇上價值三百萬兩進私庫。
皇帝收了錢,估計簡夫人會沒事。
“好,我知曉了。您確定是張夫人都拿了嗎?”顧望舒再問了一遍。
簡夫人從懷裡另外搜了一張單子出來:“按了指印怎麼不算呢!還有,她曾經對我女兒下手,差點害我女兒一屍兩命,還好那個時候我外孫女年紀雖小,但是人機靈逃過了一截,我沒有彆的想法,隻希望把凶手繩之以法。”
都送了三百萬兩,顧望舒心知肚明永隆帝貪財的程度,微微頷首,不發一言。
果然,顧望舒進宮後,就跟皇上上報此事:“聽說這是簡夫人存在張夫人那裡想讓她贖回家人的,誰知道張夫人卻匿下這筆錢,還好簡夫人留了一手,把貨單全部給了我們。她還檢舉了一件事情,這位張夫人也有命案在身。”
永隆帝聽到三百萬兩就已經很高興了,沒想到還有名正言順處理張夫人的理由,他頓時笑了:“那就把張夫人的事情辦成鐵案,至於簡夫人,她有沒有什麼要求?”
“沒說什麼。”
這就是簡夫人的聰明之處,不做要求才是最好的要求。
但張夫人的案子要辦成鐵案,肯定要問當事人,因此,顧望舒下半晌就去了阮家。
此時,定二奶奶正留女兒和外孫子吃飯,兩個兒子都在學堂,中午不回來,周氏隨著阮十一去了外任,平日就她一個人。
現在有蜜娘和羨哥兒在,桌子都擺滿了菜色。
好多都是蜜娘愛吃的菜,尤其是燉的排骨藕塘,幾乎是她曾經在湖廣最愛吃的,“娘,這樣九孔藕從哪裡弄來的,真的好好喝,和我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吃的是一樣的。”
“還有鮓胡椒,我用臘肉鮓的,還用藕丁在裡麵,就知道你喜歡吃,特地做的多了,到時候再帶點回家去吃。”
“好。”
看女兒吃的滿頭是汗,定二奶奶拿出帕子替女兒擦汗。
就在這個時候,說是錦衣衛指揮使上門來了,定二奶奶和蜜娘麵麵相覷。
唯獨羨哥兒在咯咯的笑。
蜜娘都服了這個小孩子了,真是小孩,啥都不知道。
顧望舒進來時,就是看到定二奶奶和蜜娘都在,他略略挑眉,很快說明了來意,定二奶奶想先讓女兒走。
“我女兒年紀還小,還是我這個大人來說吧。”
顧望舒淡淡的看了蜜娘一眼,她懷裡還抱著一個奶娃娃,那奶娃子腿上很有勁兒,一直在她膝蓋上蹦蹦跳跳。
“娘,沒事兒,雖然我年紀小,但是我記得當時的情景。”
以前的她對顧望舒是有點恐懼的,但是現在因為有方惟彥在,她什麼都不擔心。
定二奶奶感歎:“此事雖然很久,但是我一直記著,當時我有身孕,隔壁一向老實的嫂子……”
蜜娘也道:“那個狗也是一條瘋狗,我和我姑姑是被她故意叫過去的,後來她自己被瘋狗咬了,就不在了。”
“我們在她家裡發現了藥……”
“我們阮氏族內很多人都知道,連族長都知道。”
顧望舒聽完了,又道:“這件事情簡夫人已經找到送毒藥的人,本指揮使隻是核實一下具體情況,如果此事確鑿,我會讓人告訴你們結果的。”
定二奶奶千恩萬謝,在顧望舒走的時候,她還塞了不少自己做的土產給他:“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我自家做的,曬乾的蓮子,指揮使配著百合煮了吃了,晚上會安眠。”
大概是看到顧望舒有黑眼圈,定二奶奶送這個。
顧望舒很少被人這樣關懷過,他母親早亡,在信陵侯府都是為了生存,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定二奶奶和蜜娘給人的感覺不同,她很溫柔,是那種彆人看到都會覺得是好人的那種,就像方惟彥一樣。
他有些凝滯……
蜜娘笑道:“顧指揮使就收下吧,如果是貴重的,我們還不送呢,我們家的案子就拜托你了。”
定二奶奶也道:“是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在定二奶奶的熱情下,顧望舒總算收下了,他走的時候還挺有禮貌,讓定二奶奶不必再送了。
因為顧望舒如此,定二奶奶道:“這位指揮使還不錯嘛。”
蜜娘也覺得好笑,他這個人那麼陰暗一個人,居然怕中老年婦人的熱情。
不過,這輩子顧望舒怎麼樣都和她無關了。
她沒那種救贖的多餘的情感,顧望舒這種性格的人因為常年被打壓,心裡想的做的都是一些很超越正常人的極限,蜜娘覺得自己本應該非常嫌惡,但是她有時候又覺得這輩子很多事情不同了。
曾經她看到顧望舒的恐懼,被方惟彥治愈了。
因為她現在在陽光中了。
驕傲了一輩子的張夫人大概沒有想到她到最後居然是被最疼她的簡夫人害了,她甚至還對顧望舒道:“你們搞錯了吧,是不是你們逼我娘的?”
顧望舒道:“你有按指印,這是你的手印。”
他懶得和張夫人囉嗦什麼,此人還投毒害人,直接抓起來就是了。
張夫人鋃鐺入獄,窩藏贓物,投毒害人,死路一條。
聽說她被判秋後問斬。
蜜娘也不得不跟方惟彥道:“沒想到她那麼狠,她現在兒女都沒有了,故意賣好給我娘,在最後都坑了張夫人一把。”
如果定二奶奶拿了銀錢,必定會贖她出來,因為定二奶奶的為人就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同時簡夫人可能還想要定二奶奶救簡家其他人,如果定二奶奶不救,那麼簡夫人可能也是要挾。
方惟彥心道,簡夫人是個厲害毒辣之人,但不得不佩服,這步棋走的很妙。
“嶽母是準備送簡夫人回江陵嗎?”
“江陵比不得武昌,我們家在武昌有一座宅子,雖然算不得什麼好的宅子,但是那裡生活的很便宜,本來是我爹娘準備日後致仕回去養老的,現在給她最好了,否則江陵都是阮氏族人,我們家祖宅還被我祖父母住著,那倆人也不是什麼好人,這三個人要是碰在一起,還有我外祖陸家的人,怕是到時候都打起來了,全是極品,沒一個正常人。”
“胡說,有這麼說你自己家人的嗎?”
跟蜜娘說話,方惟彥每次都覺得自己笑得肚子疼。
他對蜜娘的祖父母什麼打秋風,簡夫人和他們打架的這種場景,想想也覺得好玩。
又見蜜娘道:“我的好人啊,你寫完話本子沒有,天天都不陪我睡覺了。”
“咳咳,今天完稿,已經讓戲班子去排了,我們也拿一千兩過去做道具。”
蜜娘連忙開箱子給了一千兩,方惟彥笑道:“這麼大方。”
“什麼時候我不大方了。”
但蜜娘也不願意打擾方惟彥,親了他一口就趕緊走了。
方惟彥笑道:“小騙子,嘴上說想我,但是走的那麼快。”
看到她走的背影,方惟彥繼續埋頭在話本子裡,他是前世重生,他的話本子也是如此,他的文辭比金淑惠要精煉太多,文筆也好太多,甚至涉及爽感改編,還有寫戲,戲本子和話本子又不太一樣。
要念白要怎樣朗朗上口,這也是樂府要重新編的很久的緣故,因為金淑惠寫的大多都是白話一樣,方惟彥卻是個中好手,他前世最大的樂趣就是聽戲,家裡養的戲班子為京中翹楚,不少人都以來他這裡看一場戲為榮。
就在方惟彥這邊準備的如火如荼的時候,蜜娘也去瀚海公府走了一趟,阮老夫人一口應承下來。
不為彆的,範玉真現在有了皇嗣,更需要更多人支持。
況且,阮老夫人對族人還算可以,再者瀚海公府有什麼事情蜜娘和定二奶奶也都會上門來,走動很是頻繁。
阮老夫人很快遞了牌子進去,現在宮裡德妃管著後宮,她的家人探望,被排到頭一個。
次日,範玉真去壽康宮給太後請安時就問了一嘴:“太後娘娘,樂府還沒有把《月影》排出來麼?”
太後笑道:“說是話本子改的,所以要功夫先改,還得排戲,至少也得一個月,你就是想看也彆心急。”
範玉真笑道:“臣妾若能借著太後的東風能大飽眼福自然是好,不過昨兒我娘家人進宮,給我說了一出戲,那詞兒寫的真真好,您若不嫌棄,讓他們進來,在漱芳齋演給您看。”
對於嬪妃的討好,太後很是受用,況且還能去漱芳齋走動,太後欣然答應。
範玉真暗自點頭,總算是完成了托付。
其實她幫蜜娘倒不是說為了皇子什麼的,現在方惟彥都隻是個編修,能力有限,很多事情他還插不上嘴,但是她大概是為了蜜娘的選擇吧。
比起她的左右搖擺,她堅定不移的不願意進宮,還是和原來的丈夫在一起,昨天她看這話本子都看哭了。
迷茫時,戲台上已經開演了,先是一座雪山呈現在大家眼前,一個白麵書生得到高人指點,為了母親的病,不遠萬裡到天山,但是到了天山,卻無法過冰川……
太後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卻見一金蟾過來,主動要駝他渡河。
這個戲班子道具花了不少銀兩,尤其是雪山造景,還有金蟾十分討喜。
有了金蟾相助,書生到了天山腳下,繼續往高處爬。
雪山最高處的雪蓮卻幻化成人形,一看就是個很可愛很美的姑娘,她千年來都未看見有人爬天山,因此很是好奇,書生對這個活潑的女子也產生了好感。
曆經千辛萬苦,書生在雪蓮的幫助下到了天山山頂,二人產生了情愫,但雪蓮知道男子的孝心後,瞞著男子拿出內丹讓他拿回去給母親治病。
此時書生還不知道雪蓮就是那顆雪蓮,二人約定,等他把雪蓮花送回去後,就來娶她。
可沒想到等他曆儘千辛萬苦來的時候,雪蓮早就因為內丹沒了,身形幻滅。
太後看到這裡忍不住抹眼淚:“雪蓮這姑娘可太好了。”
皇上正陪著太後看戲,忍不住道:“這青詞倒是寫的極好。”
這說的是雪蓮吐內丹時,念的那段詞。
雪蓮的戲子身段極好,微微帶著白色的帶子,頭發並不柔順,似天山神女一般,走路帶著一股特有天山的寒氣,和書生在一起時,如冰消雪融般。
看戲的嬪妃都忍不住遺憾,尤其是書生一夜白頭,更是震撼。
還好此時,出現一個老道君,他仙風道骨,對書生道:“雪蓮仙子已投胎為人,你二人是天注定的良緣,天山下的金蟾是馱你來見雪蓮的人,它是你的指引人,你記得帶著他去南邊,你二人定在江水邊相遇。”
老天君還留了一冊書給書生,書生在下天山時頓悟,金蟾化作玉蟾為書生玉佩。
在南邊的江邊阮家,有個富戶生了一位小姐,書畫雙絕,生的貌美無雙,心地善良,人見人愛。她並不記得自己曾經是雪蓮仙子,隻是一味行好事,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美女。
有一次一位老太太得了重病,阮小姐親自上門畫了一幅雪蓮圖,那位老太太的病奇跡般的好了。
書生的母親聽到小姐的名聲,想為書生娶這位小姐,書生自然不願意,想上門和阮家人說清楚再去找雪蓮,沒曾想,他發現阮小姐就是雪蓮。
太後這下高興了:“真是好人有好報。”
阮小姐看到他的玉蟾,也想起前世過往種種,二人都很是激動。
後來,最後一幕就是阮小姐和書生拜堂成親。
範玉真也道:“這《玉蟾記》最後也算是圓滿了,書生始終矢誌不渝,阮小姐前世今生都是人美心善。”
說完,她對楊昭媛使了個眼色,楊昭媛笑道:“不愧是瀚海公府的戲班子,這詞真是極好,一首《西江月》,一首《點絳唇》都寫的極好。”
“要朕說這裡麵的青詞寫的不錯。”
“臣妾是聽說這戲是方編修閒暇時寫的,本來隻是東安侯府的戲班子排著自家看,沒曾想被臣妾外祖家看到,就覺得極好,也請她們過府來,今日臣妾也是讓太後看個新鮮。興許是方編修寫給夫人的,臣妾以前和方夫人關係不錯,她就說定親的時候和方編修見了一麵,仿佛是前世相識一般。但當時臣妾不好意思問,現下看了這出戲才知道這裡麵的淵源。”範玉真笑道。
永隆帝恍然,勳貴們都有養戲班子的習慣,有的親自寫詞,難怪他覺得這詞寫的太好了,原來是方惟彥寫的。
他的文章永隆帝看過,堪為狀元之才。
楊昭媛故作興趣的問道:“難怪說阮小姐的,那方夫人是不是也是書畫雙絕?”
範玉真點頭:“自然是,隻不過現下方編修位卑她也進不來,你呀,就是想看也看不到。”
太後還沉浸在雪蓮仙子的故事裡,猛然聽到雪蓮仙子原型,連忙道:“哀家下旨讓她進宮說話就是。”
她也想看看這真實的雪蓮仙子如何。
永隆帝則心道,雪蓮仙子就是個傻子,內丹給了男人做什麼,否則早就位列仙班了,有什麼好看的,那書生也是,有了道緣,不好好修仙,偏偏還要找什麼女人成親。
但不管永隆帝怎麼想,宮妃和太後都看的津津有味,連鄭豆娘都道:“《月影》勾心鬥角太多了,不如這個《玉蟾記》忠孝節義,又重情重義,倒是好看。”
太後就更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