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素來知道鄉君的心性,不免道:“也不過是懂些皮毛,先生還說他懂的不多。”
按照正常流程,孩子八歲左右開始學小楷行書,羨哥兒現在七歲,就已經學了一兩年了,其實早已經比尋常兒童學的要多,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蜜娘自然不會現在吹噓,免得日後孩子若學不好了,這樣豈不是被打臉。
常雨珠方才吃了個軟釘子,倒是不敢再多言。
徐氏見了羨哥兒不知道如何歡喜,見他落落大方,言辭伶俐可人,怎麼愛都愛不夠,又看小孫子棠哥兒乖巧可愛,更是抱在膝上。
“羨哥兒現下也大了,在咱們府上小哥兒們都要往外院住了。”
“這也是應該的,一切但憑您安排就是。”
曾經在宮中,孩子也是很難養到宮妃身下的,都是年紀大了,往皇子所送,更何況,羨哥兒在登州時就已經另住了,反正每日他也是讀書,蜜娘很同意。
徐氏見蜜娘一切聽憑自己說話,就很高興,她就是覺得常雨珠主意太大,但往往又不能堅持到最後,以至於如今雖然讓她管事,但徐氏也沒有完全放權。
接風宴中,蜜娘也給她們送了不少登州的特產,尤其是糖漬櫻桃,她道:“若是就那樣帶回來,路途遙遠,碰撞之下,損耗也多,怕是也吃不到什麼新鮮的,做成糖漬櫻桃,路上用冰,反而滋味極好。”
再有海貨也帶了不少回來,海參、梭子蟹再有不少都送到廚下。
俞氏不免道:“勞四弟妹倒是總記掛著我們。”
蜜娘很是高興:“這也算不得什麼,不過是些土產罷了。”
俞氏心道,這四弟妹出去了一趟,倒是變得愛笑多了,以前是個冷美人,雖然也笑,但不過淺淺,現在卻像換了個人似的。
飯畢,妯娌們見徐氏欲言又止,自然知曉徐氏有話要跟蜜娘說,都借故先散去了。
蜜娘也讓乳母把孩子們帶去次間,果然徐氏道:“惟彥升官,我十分欣喜,這下他們兄弟又能守望相助。”
蜜娘早就聽聞方惟鈞的差事被信陵侯夫人搶了,那位本來和宮裡關係更深,當年為了這個位置,甚至不惜陷害自己和方惟彥,自然不是什麼善茬。
她聞弦歌隻雅意道:“惟鈞的差事我略有耳聞,如今我們回來了,若有能幫忙的地方,自然會幫。”
卻聽徐氏擺手:“我豈是這種人,惟彥剛履新,他還未曾站穩,我怎能這般要求。”
蜜娘倒是很詫異,她不解道:“那您是有何事吩咐?”不管如何,徐氏這個作母親的,還是很不錯的,她們能得翁老夫人那一大筆私產,都是徐氏運籌帷幄。
她本以為是方惟鈞的事情,沒想到竟然不是。
徐氏歎了口氣:“家中隻要惟鈞是世子,我也沒什麼好愁的,更何況我聽說北邊烽火四起,他此時若被派出去,未必是好事。隻是你們,你還不知道吧,德妃被皇上訓斥了,鄭昭儀反而升了賢妃之位。皇帝後宮,我們不便置喙,可你知曉麼,瀚海公府被敲打了。如今長皇子二皇子甚至德妃所出的五皇子都自成一派,各自為政,我們勳貴人家保得富貴就行,惟彥那裡,我希望你們不要摻和其中。”
沒曾想範玉真居然被訓斥了,雖然未降位份,恐怕威信全失。
再有,徐氏道:“姑太太家的女兒也在宮中,聽說並不受寵,依我看,不受寵也並非壞事,隻是姑太太這隔差五的寄信過來,仿佛埋怨我們不儘心,我也是無法。”
方雅貞在蜜娘那兒吃癟之後,當然沒有放棄,而是經常來信托徐氏和常雨珠為她奔走。
蜜娘笑道:“咱們怎麼能管皇上寵幸誰的事情,她早就找過我,還道什麼讓外甥女就是不生個皇子,生個皇女也好,今上是何等人,咱們若是動作太多,反而不美。我看她是操心太多,女兒嫁進皇家,怎由她說了算。”
“你說的就是這個理兒。”徐氏不好吐槽庶女,聽蜜娘這麼說,心裡一陣暢快。
婆媳二人各自說了幾句,蜜娘又問起盛姐兒許配給何人,徐氏道:“原本他爹說有申家在,讓申家看顧些,申家找的讀書人,不過,說的那家人你大哥嫌棄太過清貧,於是另尋了一家,正好逢惟彥升官,來府上說親的人不少,正好有郭家的子弟求親,他遂與郭家結親了。”
郭家?
蜜娘皺眉:“是郭瑾妃的娘家嗎?”
舉朝皆知郭瑾妃雖然寵愛不夠,但她有皇長子這個利器在,隻要皇長子將來榮登大寶,那郭家可就是外戚了。
徐氏呷了一口茶道:“如今後位未定,他這是提前押寶。”
把方家女兒嫁到郭家,外人不知道底細的,還以為是方惟彥要助皇長子,這個方惟昌,還真是算盤打的精明,即便日後皇長子出事了,他也不過舍棄一個女兒罷了。
“這樣豈不是讓朝堂之人誤以為我們想和皇長子站一起,怎麼當初侯爺和您都不反對呢?”蜜娘不解。
方惟昌不管如何,還是東安侯府的人。
隻見徐氏道:“多少人想要這個從龍之功,侯爺當初能有這般體麵,也是因為他是今上的護衛統領。惟鈞你也知道的,年輕資曆淺,將來如何能執掌一府?”
徐氏就已經不年輕了,更崩提東安侯本人。
蜜娘一下就明白了,東安侯想的是,如果方惟彥押寶對了,那受益的還是侯府,方惟昌本人憑借這個身份,仕途也能更進一步。若是敗了,不過是分家的事情,方惟昌反正是庶出,總要分家的,那到底和東安侯府無關。
至於方惟彥,就不在他的考量之內了,方惟彥不是世子,他也終究要分出去的,而且走的是文臣路線,除非位極人臣,否則文武二道最忌諱相交,走方惟彥的路子,反而是讓兄弟二人被皇上忌憚。
這樣豈不是害了方惟彥,故而方惟昌嫁女,東安侯就沒發話。
“侯爺真是想的深遠。”
徐氏點頭:“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你麵上就不能和長房走的太近。”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徐氏不討厭俞氏,甚至覺得她品格貴重,連俞父過世,她的弟弟妹妹和繼母都時常接來府中照看,但是論關係,肯定是自己的親兒子更親。
蜜娘起身給徐氏磕了個頭:“您對四爺和我的愛護之心,我們都銘記於心。”
徐氏趕緊扶起她,“說這些做什麼,你雖然是我的兒媳婦,但我也把你當女兒看待。還有惟彥,我今日看到棠哥兒,不知怎麼就想到他了。”
熟料,徐氏話音剛落,就說方惟彥過來請安,彆看徐氏說什麼蜜娘似她女兒,但她更疼方惟彥,見到方惟彥先哭了一頓。
方惟彥關切的問著徐氏身體雲雲,這下輪到蜜娘告退了,羨哥兒昏昏欲睡,小兒子棠哥兒已經酣睡。
“走吧,先暫時讓兩位少爺睡在耳房,等過幾日院子收拾出來,再讓羨哥兒到外院去。”
她們住的鳳梧院沒什麼大的變化,畢竟當初走的時候,還特地留人下來看著房子,但饒是如此,登記造冊的東西,春桃來報說都有幾件不翼而飛了的。
“我看是被人偷了去。”
“先不要聲張,缺了哪些先去當鋪問問,再看是誰。”
否則,為了幾件物件鬨的塵土飛揚,旁人要說自己多事了。
反正貴重的東西,蜜娘都帶在身邊。
春桃不禁點頭,在她和徐氏等人用膳時,下人們早就把東西安排妥當,蜜娘也有些累了,梳洗一番準備躺下,她料想方惟彥肯定有許多話和徐氏說,也就安心睡下。
沒想到正準備入睡時,卻聽到他回來了。
簡單梳洗幾下,方惟彥就上了床,蜜娘立即往內裡一滾,把外麵讓給他。
她料想二人都極累了,沒想到他伸手解她衣裙,蜜娘輕笑著打了一下他的手:“壞東西,這個時候還想這個。”
方惟彥卻已經是迫不及待了,二人在路上不好親近,難得到家,他已經是憋的不行了,說來奇怪,前世從未和彆人親熱過,他清心寡欲的很。
這輩子開了葷,就仿佛收不住了。
……
**初歇,方惟彥親自打水替蜜娘清洗,蜜娘羞赧:“不必你如此。”
方惟彥柔聲道:“你不必害羞,我們是夫妻啊。”
“嗯。”但蜜娘還是很不好意思。
收拾完畢後,方惟彥道:“今日娘和我說了很多話,大哥要和郭家結親,怕是彆人會誤以為我要站隊大皇子,這可不成?”
蜜娘忙道:“可娘不是說要做兩手準備,我倒是覺得很有道理。”
卻見方惟彥擺手:“君子立世,豈可求全?求全或者日後什麼都被唾棄。我即便上書倡導立國本,那也是我自己願意,並非為此。”
“可侯府……”蜜娘看向他。
方惟彥垂眸:“分家勢必在行,雖說爹娘在不分家,但真的要等到那個時候也就晚了,大哥為何拚命的把女兒嫁到郭家,也是為了惟鈞的那個位置罷了。”
蜜娘不曾想方惟彥有如此決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一定真的了解他。
他在她的心裡是個忠君愛國的老好人,可現在他展現給他的又是政治家的冷血?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