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穿到《民國梨園》 2.(1 / 2)

穿過一片花木蕭瑟、雪疊如瓊的花園, 人間燈火便落在身後,漸漸遠了。

引路的人將楚雲聲帶到一棟兩層的紅磚小樓前,徑自離開了。

樓前的小門半掩著, 側對了一道往上去的木樓梯,擠得局促。門廊下嵌著一盞新樣式的電燈, 與門縫瀉出的朦朦暖意互襯著,驅散初降的暗沉夜色。

門裡講究地鋪了塊手工編織的地毯, 皮鞋踩上去, 雪漬便迫不及待地被一一拂下,化作自由的水珠, 融進溫暖的軟毛叢林。

嘎吱的輕響驚動了小客廳內的人。

楚雲聲踏著昏黃的燈光走近, 正看見坐在壁爐前的年輕男子合上手裡厚重的書籍,靜靜抬眼朝門口望來。

若不是楚雲聲早知鬱鏡之的身份,此時恐怕也無法將這名年輕男子與海城呼風喚雨的鬱先生劃上等號。

如薄胎白瓷般帶著清透的乾淨麵皮, 朱色的唇, 含了似是而非瀲灩情意的一雙眼,還有與一副精細五官不甚搭調,卻儘顯鋒芒冷厲的幾要入鬢的長眉。過長的發絲似緞般依在肩頸, 給一套文人長衫抹了一叢細細的影,隨著壁爐裡的火光微微搖曳著。

他靠在安樂椅裡,腿上蓋了長毛的毯子, 眉目氳著昏然慵懶的氣息。仍是那副令楚雲聲無比熟悉的容貌,但卻是迥然不同的氣質。

恍然間,似是讓楚雲聲窺到了光影交錯的縫隙裡生出的一朵花, 抑或水火不眠的深淵中磨出的一把刀。

乍眼一看,鬱先生不太像什麼喊打喊殺的人物,倒像位貴雅自矜的名門公子。

“鬱先生。”

楚雲聲低冷的嗓音打破了這片靜謐的昏暗。

鬱鏡之眉梢微動。

他瞧著他, 麵上含著淺笑,眼珠玉石般映著潤澤的光,如見多年的老友般,姿態自然地略一頷首:“來了,坐吧。”

楚雲聲挑了張暗紅色的沙發椅坐下,呢大衣的下擺將潮濕的暗色撇在扶手一側的絨墊上,帶著點泰然且內斂的姿態。

鬱鏡之隻瞧了他那麼一眼,便轉開了眸子,但楚雲聲能感覺到那種近乎刺骨冰冷的審視打量,始終繞在他身上,像要扒開他的皮窺到內裡似的,跗骨難祛。

但待他抬眼看去,這種刀子般的審視卻又不見了。

鬱鏡之從安樂椅上起身,玉白的手指搭上彩瓷的壺,給楚雲聲斟了碗茶。

隨著他的動作,那條橫在他膝上的毯子滑了滑,底下露出一雙赤足。

楚雲聲目光落下,便見那兩排珠貝般的趾頭畏寒般微微蜷著,裹了層昏昏的薄光,瑩潤清瘦,如名家雕玩的精巧把件。隻是不知是冷是熱,那雙腳從裸白的足跟兒便侵上了豔色的紅,令楚雲聲莫名想起它們討嫌般踩進自己懷裡時的模樣。

那雙腳輕輕踩在了地毯上。

鬱鏡之俯身,將熱茶推至楚雲聲麵前,道:“楚少爺想見我,見了卻又沒有言語,這是為何?”

他嗓音清冷,如磨玉吐珠,語氣辨不出喜怒,仿佛隻是一個單純的疑惑。可楚雲聲卻憑著對自家愛人的了解,從中聽出了冷酷與不善。

可原劇情和原身的記憶中皆沒有眼下這一出會麵,楚雲聲便是想作答,也無可回答。

“鬱先生風姿不凡。”

他思忖片刻,回了句似是而非的話。

鬱鏡之似乎誤會了什麼,笑著抬眼瞧他:“楚少爺可是怕了?”

楚雲聲不語。

他線條深刻的臉龐蒙著半明半昧的光,人坐在椅上,肩背挺拔,姿態於俊雅端凝中透出竹子一般的清骨,像英吉利那些老派自矜的體麵紳士,又似古時候如琢如磨的端正君子。

這是鬱鏡之極少見的那種人。

也是如今這世道,他最不信還能存有的那種人。

隻是做人,常常是表裡難如一的。

“楚少爺來北平數月,可過得自在?”

鬱鏡之隨意問著,微深的目光從楚雲聲扣得妥帖的襯衣領口上滑過,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兩根手指輕輕摩挲了下。

楚雲聲道:“尚可。”

像是覺得楚雲聲這回答頗有意思,鬱鏡之微眯著眼,笑起來:“鬱某與楚少爺雖都是海城人,又都來了北平,但卻素昧平生。如今一看,楚少爺似與外頭那些傳言,不大相同。”

原身的作派,想騙騙遠在海城的楚家人還可以,但若想騙鬱鏡之卻是不大可能。楚雲聲心知鬱鏡之這副表現自是調查過他,但無論是何等細致的調查,卻也絕無法查清一個人真實的內心。不過為了不一下子就與原身差異過大,楚雲聲沒有立刻辯駁什麼。

他在鬱鏡之的凝視下,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鬱先生,也與傳言相差甚遠。”

鬱鏡之聞言一笑:“看來楚少爺也是聰明人,隻是之前辦的事卻是不大聰明。那些風言風語已不知刮了多久,信的人不少,但如楚少爺這般膽大的,卻實是少數。那些玩意兒,便縱然是真,又能如何?男色而已,連權勢的佐料都稱不上,又怎麼來以此為籌碼,和鬱某談生意?”

“你說這話可對,楚少爺?”

這幾句話入耳,楚雲聲略加推測,便猜出了這場會麵的來由——看來這回殷教授連遮羞布都懶得扯了,把這小小的改動,直接改成了他因聽了鬱鏡之好男色的傳言,為解決目前的窘境,專程來找鬱鏡之獻身的戲碼。

要知道,原身即便眼下還是個童子雞,但心裡卻很明白自己愛的是女人,也逛過舞廳,這改動的邏輯圓都圓不過來。

而相對的,殷教授自然是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但此刻沒有過往記憶卻調查過原身的鬱鏡之肯定不明白,所以才有現下的試探與興趣。

楚雲聲稍一思索便清楚了如今的境況,於是麵不改色道:“鬱先生,可容我再問一句,您是當真於我無意?”

鬱鏡之怔了下,有些意外地抬了抬下巴,饒有興致地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雲聲目光專注,嗓音平靜得如在念酸腐經文,話語卻刺得人耳癢:“若是,楚某解帶寬衣,拾玉取香,於榻邊,於窗內,於鏡前,與鬱先生暖身溫腳……若不是,願請罪。”

無人添炭,壁爐的火卻忽地旺了起來。

廳內的光昏昏然,鬱鏡之便覺頭也被熏得驀然昏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