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隻是心血來潮,想要戲耍一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敢找上他的公子哥,給他點教訓。
但眼下,卻不知為何,忽然口乾舌燥起來。
鬱鏡之斂去笑意,漠然盯著楚雲聲,眸光明滅難定。
片刻後,他向後靠進了椅子裡,一隻擱在毯子上的腳抬了起來,隔著半張茶幾,緩緩踩上了楚雲聲的膝頭。
布料擦著腳心,像火舌在舔舐。
這答案太過顯而易見。
楚雲聲探手擒住那截腳腕,傾身壓上徐徐晃動的安樂椅,敞開的大衣將椅上的青年裹住。
料子精細的長衫堆到椅邊,旖麗汗潮的臉靠向壁爐一側。
火焰跳躍,明明滅滅的光影交錯浮動,那隻尚還握著書籍的手由鬆至緊,又由緊到鬆,最終蒼白的手背蒙上了瑰麗的緋紅,骨節顫抖,筋絡微凸,似是痙攣般張開了五指,任由那本厚重的書籍重重砸在了地上。
座鐘發出鳴響報時。
窗外的雪簌簌地落,越來越大,不時有枯枝被壓折的聲響傳來。
楚雲聲抱著人踏上樓梯的最後一階,脊背靠在走廊冰涼的牆麵上,從緊繃到緩緩鬆懈。
肩側感知到刺痛淩厲的抓傷,楚雲聲微低下頭,迎到兩片濕潤的唇瓣的同時,耳邊聽到了哢噠一聲輕響。
唇舌溫存觸碰。
懷裡的青年手中卻多了一把從牆壁暗格內取出的槍,拉栓上膛,幽黑危險的槍口瞬間就頂在了楚雲聲的太陽穴上。
槍口冰冷,刺激著皮膚下的神經。
而握槍的青年卻還渾身濕熱,依偎著他,眉目含著旖旎情絲一般,貼著他的臉溫柔地笑著,與他接吻。
極致的危險如拉緊的弦,幾乎將纏綿催成戰栗。
一槍斃命的危險近在咫尺,楚博士卻憑著與殷教授幾輩子的豐富對線經驗,絲毫不慌,抱著人的手臂仍是穩穩當當,一絲不動。
槍口就這樣靜止般抵了片刻,鬱鏡之忽然輕聲道:“如今我手還抖著,楚少就不想將這槍搶來玩玩?”
楚雲聲沒答話。
鬱鏡之側臉滾下的汗珠漫進了他的唇縫,有點澀澀的涼意,楚雲聲體味了下這溫度,問:“冷嗎?”
沒人答他,幾秒後,耳畔傳來一聲短促的嗤笑,鬱鏡之從他身上退開,雙腳踩在地上,看也不看楚雲聲便提著槍轉身,沿著走廊往前走,姿態坦蕩從容得完全不像滿身狼藉之人。
走出去一段,他腳步一停,微側過身,瞥了眼楚雲聲:“楚少不是要談生意嗎?書房在這邊。”
走廊裡沒有開燈,四處黑暗,唯有儘頭落進來一片雪色映出的明亮月光。
楚雲聲看了眼鬱鏡之僵硬微顫的雙腿,披著大衣起身。
鬱鏡之的書房極為簡單,估摸是清過,半點見不到從前金公館豪奢的派頭,反倒是透著空蕩的冷硬清寂。
書房有換洗的衣裳,楚雲聲拿了件長衫換上,回過頭,卻見鬱鏡之半點羞恥都沒有,拿過汗巾隨意擦了擦身上,就裹上了件綢布睡袍,似乎是真覺著冷了,外頭又罩上了鐵灰色的軍裝大衣,將慵懶隨性與酷烈冷厲詭異地揉雜在了一處。
他將手裡的槍一扔,靠到桌邊,麵目冷淡沉凝,像尊沒有念頭的雕像,一掃之前的溫文爾雅。若非眼尾潮紅未去,楚雲聲甚至想不出方才他一身**的模樣。
“說說吧,楚少爺。”
鬱鏡之看向楚雲聲,神色平淡:“想辦個什麼廠子,要多少銀元,配什麼人,或者,想怎麼糊弄楚家?”
楚雲聲沒有問你怎麼知道我要辦廠子糊弄爹娘這種愚蠢的問題,而是直接道:“我要先辦個藥廠。銀元和得用的人,楚某不會管,要靠鬱先生了。”
“藥廠?”
鬱鏡之挑眉,繼而好笑地搖頭道:“你既付出了令我滿意的東西,那我答應你這件事也不是不行。隻是東西我可以給,事我可不想管。不論是北平還是海城,藥廠,可沒那麼容易開下去。立足之地不好找,待立了足,做不出事來,便隻有大洋打水漂,聽個響兒,做出事來——”
鬱鏡之的手指敲了敲壓在桌麵上的那張英文地圖,指尖繞著華夏的版圖滑了一圈,掠過數個國家的名字:“群狼環伺……你猜,你能活幾日?”
楚雲聲看著鬱鏡之眼底的情緒,道:“這便是我要和鬱先生談的生意。我若有青黴素,有更有成效的消炎藥、止血藥……救命藥,鬱先生可以保我活幾日?”
按在地圖上的手指一僵,鬱鏡之若有所思地側過臉來,笑意溫和,眼神卻冷如刀鋒:“楚少這話問的,那些好玩意兒,自然是能保人長命百歲的。”
“不過,騙子……通常可活不了百歲。”
幾乎猶如實質的殺氣和探究落在了身上。
楚雲聲麵容依舊平靜:“鬱先生的顧慮我大致清楚,若鬱先生方便,可從今日起,軟禁我至事成。”
鬱鏡之問:“你代表誰?”
楚雲聲道:“鬱先生大可去查。”
書房內陷入一片垂死潭水般的寂靜之中。
片刻,鬱鏡之收回目光,低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想自請囚禁的。但鬱某可沒有金屋藏嬌的喜好,隻是世道險惡,外頭亂得很,隨便出去跑跑,說不得就斷了腿,丟了命……楚少為了自身安危,也應當留在我身邊,輕易不得離。”
楚雲聲看著鬱鏡之,也勾起唇角,慢慢笑起來。
“鬱先生說得是。”
作者有話要說: 老楚:自請小黑屋,成功:)
李淩碧:等等……你搞了青黴素,那我這個穿越者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