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穿到《民國梨園》 7.(1 / 2)

鬱鏡之將早飯擺在了自己臥房裡, 楚雲聲一進去就見這昨日還生龍活虎,帶著一個子彈眼兒都忘不了快活的人,今兒就成了病西施, 麵色蒼白失血,嘴唇乾燥透青, 整個人都怏怏的。

不等楚雲聲詢問,鬱鏡之便掀起唇角笑了:“府上小丫鬟的手藝, 楚少見笑了。”

這麼一說, 楚雲聲才看出來,鬱鏡之的臉上是塗了粉的, 他本就過分白淨, 粉也隻是薄薄一層,若非近到咫尺或是特意點出,確實極難發現不對。看鬱鏡之這架勢, 擺明了要從杜天明身上刮下一層皮來, 可是不善。

楚雲聲恍然回想起最初兩個世界的殷教授,與今時對比,當真是變化極大。這不單單是內裡的顯露, 更是時光的琢磨。

當然,比起每個世界都沒有記憶的殷教授來說,他自己身上的改變, 或許更是天翻地覆。

用過早飯,楚雲聲便去了鬱鏡之院子裡的小書房,斟酌著詞句給寫了封家書。

他假裝自己仍在北平, 向楚家報了平安,又以原身的口吻說了遍辦廠的事,隻說結識了一位好友, 事情已有了眉目,近期要忙起來,恐不能及時聯絡,讓楚父楚母莫要擔憂。

這個時候文字運動剛興起沒多久,書麵字句還是有些不倫不類的半文半白,楚雲聲雖做過古人,但寫起這類文字來還是有些不順暢。

信件寫完,他便托守在門外的仆人送給鬱鏡之去,自己則頗感興趣地翻閱起小書房內這個時代的書籍報紙來。

這是整個華國破舊迎新、劇烈變革的時候,思想文化、工業技術、風俗傳統都在經曆內外的碰撞,無數自由熱烈的火花綻放,無數能人異士奔赴湧動的潮流——楚雲聲暫時離不開鬱府,見不到完整的外界,那能從書冊中窺得一二,也足以令人滿足。

“楚少,先生請您移步倚聲院,戲要開場了。”

日暮時分,木櫃上的座鐘響過了五聲報時,小書房的門便被忽然叩響。

楚雲聲沒成想鬱鏡之請杜天明的這場戲,竟還給自己安排了個角色。但他清楚,鬱鏡之並非魯莽之人,既這般安排了,想必是自有用意。

整好衣冠,楚雲聲關掉桌上台燈,走出小書房,問:“客人可都到了?”

仆人在前引著路,腳步輕盈,一看也是個練家子,聞言笑道:“約莫快到了。楚少莫要擔憂,先生讓小的告訴你,隻管聽曲兒樂嗬便是。”

楚雲聲頷首,沒有多問。

鬱府的院子大多仿蘇州園林的布置,楚雲聲隨人穿過一道曲折回廊,便瞧見了本就離得不遠的倚聲院。

院兒裡已經飄出了樂聲,隻是還未有什麼唱詞,應當是沒有正式開場。

楚雲聲進了院子,便見戲台對麵的廊下已擺了幾排黃梨花的桌椅,並著些這個時節不常見的瓜果茶點。

主位和前邊的位置都還空著,後麵倒是坐了幾人,看打扮有富庶的紳商、挎槍的兵痞、文質彬彬的官員等,身份地位相差甚遠,卻能坐在一處談笑風生,不見隔閡,想必就都是鬱鏡之手底下的人。

楚雲聲的到來引起了座上人的一些注意。

隻是楚家雖有幾間藥鋪,但在海城卻遠排不上什麼號,再加上原身少年時候便留洋海外,如今回了國又沒在海城待幾天,便跑去了北平,是以半個院子海城三教九流的人,竟也沒誰認得他。

院內的談笑聲一時低了,一名頂了一頭油亮中分的富態中年商人率先朝楚雲聲一笑,目光看向旁邊引路的仆人:“平安小哥兒,這位是……”

平安邊請楚雲聲落座在主位後不遠的一處座位上,邊笑嗬嗬道:“孟老板,這位是同孤先生,楚同孤,我家先生在北平的好友。這次來海城,是想開一家私人醫院,我家先生很感興趣,便請同孤先生來府裡住下了。”

楚雲聲落座,朝眾人頷首為禮,神色平靜冷淡,沒有對平安這番話流露出什麼意外之色。

平安所言顯然是鬱鏡之囑咐的,這番說辭一是能讓楚雲聲的身份過個明路,二是能為首先要開辦起來的藥廠備個托詞,算得上妥帖。

“原來是同孤兄,幸會幸會!”

聞言,座上幾人的神色俱都放鬆下來,變得親近不少,笑著同楚雲聲寒暄。

他們中絕大部分人都比楚雲聲年紀大,但就因著“鬱先生好友”這句介紹,也不敢輕慢他。更有一些人,是鬱靜之心腹,知曉鬱鏡之背後做著的一些事,了解他對那些新派人士的推崇,瞧著平安的態度,便不由往那個方向猜了猜,更是不敢多露出什麼。

幸好楚雲聲雖冷淡,但卻不冷漠,此時真言談交際起來,話仍不多,可句句都有分寸,眨眼間,廊下倒是又恢複了那副相談甚歡的場麵。

那位孟老板好奇道:“同孤想辦醫院,可是自個兒便是西醫?”

“中西醫都略懂一些。”楚雲聲回道。

孟老板似是驚了下,旋即想到什麼般,問道:“那……你這是想中醫西醫都辦著?”

楚雲聲還沒答話,孟老板便搖起了頭:“同孤你若想開大些的醫院,還是要開西醫的,開了就彆沾中醫。聽你說話,像是留過洋的,不了解咱這塊兒地上的事,現在中醫西醫可打得熱鬨呢,報紙上都不知罵過多少輪了。你要名聲,便避著些。”

“你瞧,就是鬱先生先前辦醫院,開診所的,也都不敢把這兩家往一處扯,怕鬨得沒完,反誤了這辦醫院的本心。”

楚雲聲也多少知道些這個時代的中西之爭,他本就沒想過一定要在這兒辦成中西醫融合之類的事,便從善如流地點了頭,繼而問道:“鬱先生也開過醫院?”

“前些年開過許多,租界內外都有,早晚還都有義診。”孟老板說著,歎了聲,“但到今年,得有一半辦不下去了。整個海城的西醫統共加起來也沒多少,還許多都是洋人,鬱先生再如何大的權勢,也管不得洋人的自由,撥出去的薪酬再高,該留不住還是留不住。”

“最惹人氣的,還是那些眼睛長在腦門上的假洋人!明明是咱們華國人,卻覺著自己學了點醫,出了個國,便了不得了,要價不菲,卻胡治亂治!在那義診裡是一副麵孔,換到達官貴人的家中,便又是一副麵孔……”

楚雲聲正聽著,前麵西裝革履的周處長忽然便過頭來,笑著插話道:“孟老板這話,你便是不在達官貴人之列?”

周處長道:“不論那些外來的洋醫生,還是我們國家的西醫,都還是有許多救死扶傷、醫德高尚的人的。前年夏秋海城縣疫情,連著城郊都亂了起來,租界半封鎖,禁止人員進出,卻還有不少醫生來找我,想求個情麵,去外麵救人。甚至還有夜裡偷跑過去的,我當時認識的一位陸醫生,跑出法租界,被法蘭西大兵追,還摔斷了腿,被人笑話了好久。”

孟老板笑起來:“我知道!陸醫生不愛聽彆人講,但他自個兒又偏偏愛講,在飯桌上給人當笑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