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穿到《民國梨園》 7.(2 / 2)

周處長也跟著笑,又道:“他是位好醫生。這樣的好醫生總是會有的,隻是目前少了些,但日後,總歸會越來越多的。我觀同孤兄,便會是其中之一。”

楚雲聲聽懂了這位周處長的話中深意,不免心中失笑,鬱鏡之這些下屬好友,倒還真都是些有趣又有心的人。

三人就著醫院這個話題又聊了幾句,便聽院外又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旋即,月洞門那兒就轉出了幾道身影。

打頭的是鬱鏡之,他已換了一身黑底長袍並暗紅的窄袖對襟馬褂。馬褂布料光澤柔亮,織了暗紋,於半明半晦的稠紅暮色中流動著沉鬱的豔色,他從院門的梅花樹下過,正巧起風,這豔色便從衣襟拂上麵頰,與他刻意扮出的病容一襯,竟彆有一番風姿。

在他身後,十幾個藏青短打的漢子簇擁著兩人,也先後邁進院中。

其中先一步進來的,是個黃頭發藍眼睛的洋人,他像是沒見過這院內的陣仗般,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和驚訝,對著搭好的戲台頻頻投去目光。

笑意盈盈讓了一步的,是個穿長袍戴禮帽的短須男子。男子約在不惑之年,身材有些發福,但行動間卻足見身手靈巧。這人雖長相普通,如富家翁,但一身氣勢卻是不弱,一看便是幾分久居上位,手上沾過血的。

這應當便是天明會的會長,杜天明了。

楚雲聲跟著眾人一同起身,迎接幾人,同時略打量了一眼,除卻這領頭的三人,他還注意到在後頭的那幾個漢子中,有一個少年顯得有些突出。

這少年與周圍人相比,長相是相當好,隻是眉眼間戾氣很重,似帶著一股病態的陰暗,若楚雲聲沒猜錯,這人很可能就是李淩碧四個伴侶之一的天明會少主,杜七。

“鬱老弟好大的陣仗,請了這麼多人,原來還不是單請我老杜啊。”

杜天明一見院內這些人,便笑了起來,朝眾人擺手:“咱們可都是老相識了,客氣這個做什麼,都坐都坐!”

“哦對了,”杜天明說著,忽然側身抬手,“這位是英吉利來的皮特先生,身份貴重……鬱老弟,皮特先生喜歡華國戲曲,這請皮特先生坐個主位,不為過吧?”

楚雲聲注意到鬱鏡之從進了院便跟看猴耍戲一般含笑瞧著杜天明,像是並不擔心那位突然出現、明顯是為杜天明撐腰的皮特先生。

此時杜天明話茬兒拋過去,他也沒什麼意外,唇邊的笑意動都未動,便應道:“既是客人,自當尊重。我看皮特先生方才瞧那戲台,似乎眯了眼,應當是視力不佳,到廊下未必看得清晰。既然皮特先生喜歡華國戲曲,那我也不好讓皮特先生不夠儘興。”

“平安,著人在前邊兒添一套桌椅,近戲台些。”

鬱鏡之吩咐著,也不理杜天明微變的臉色,徑自掀袍坐下了。

那位皮特先生倒是半點沒聽出兩人之間的明褒暗諷、言語機鋒來,見能看得更近,還挺高興,痛痛快快就坐過去了。

杜天明笑容淡了淡,一擺手,也帶著人落座。

換坐到楚雲聲旁邊的孟老板見狀,偏頭小聲道:“這姓杜的聽場戲不僅帶上一群兄弟,還要拉個洋人壯膽……這剛捧上洋人的臭腳就憋不住要來給鬱先生沒臉,說句話都不過過腦子,主位不主位,三歲小孩都不會打這個機鋒,這麼些年,還是這麼上不了台麵……”

孟老板的小話剛說上兩句,還沒等到新認的楚兄弟回應,戲台上的動靜便響了。

正月十五的應節戲多是唱一個張燈結彩的喜慶,便都是燈戲,常定在傍晚或是夜間。

鳳湘班來鬱府唱堂會,雖天沒亮就來準備了,但真正開場,卻已是眼下這五六點鐘了。

今日這應節戲選的是一出頗為應景的《燈月輝映》,台上燈火輝煌,台下眾人也捧場,叫好不斷。

鬱鏡之略抬一手,便有一筐一筐的銅元灑上戲台。

那位皮特先生仿佛真就是來聽場戲的,聽得極為投入,甚至有些橋段還跟著哼唱起來。

戲快過小一半時,一名托著花燈的青衣上台,身段漂亮,扮相清麗,隻繞著戲台走了小半圈便引得在座不少人注目。

隻是不知怎的,這青衣似乎有些慌張,腳下略匆忙了兩步,便身子一歪,摔倒了。手上托著的燈也掉在了抬上,蠟燭側翻,頃刻便燃起火來。

這一變故駭得戲台上的人全都臉色大變。

拉弦的手一抖,弦便崩了。

“鬱、鬱先生……”

“鬱先生!這實在是意外,絕不是故意壞您的吉利,求您網開一麵——”

“白楚!白楚快過來,還愣著乾什麼!跪下給鬱先生陪罪!”

一時像是天塌了般,台上人全齊齊軟了腿,又驚又怕地朝向主位上的鬱鏡之懇求。

鬱鏡之神色平淡地瞧著,直到有戲班子的去抬上拉人,要拖過來,才輕聲笑了下,開口道:“我鬱鏡之的名聲到底是有多差,莫非是個活閻王,整日都要勾人魂不成?行了,根本算不得什麼事,下去收拾收拾吧,過一刻鐘,繼續唱。”

鳳湘班的人全都愕然抬頭,顯然是難以置信,等反應過來,便又千恩萬謝地匆忙去了後台。

院內忽然又靜了,杜天明呷了口茶,道:“鬱老弟在海城可是比去年北邊那位複辟當皇帝還要威風百倍啊。瞧瞧這一個個兒嚇得,跟衝撞禦駕,要被砍了腦袋似的。都說新時代了,民國了,得跟上西洋的先進了,鬱老弟這可不能玩老一套哇……”

鬱鏡之笑容未斂,看向杜天明:“杜老哥,你可是冤枉我了。你看我如今這樣子,這身傷,便全是太過委曲求全的後果。我這樣的善人,可聽不得這些。隻是我一直納悶兒,你說我這作威作福、草菅人命的名聲,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傳得挺好,隻是我草菅的那些人命裡,或早或晚,也不知會不會傳出他的名字來。”

茶碗在桌上輕輕一碰,杜天明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