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沒被嚇著, 追問道,“島上出過事?”
老五說沒有。
“我不信。”李魚把人拽到一邊,壓著聲音說,“有人跟我們一樣無意闖入後想走, 被弄死了?”
“我沒這麼說過。”
看來真有過, 李魚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我知道怎麼做。”
活動中心內, 兩個警察正襟危坐, 氣勢比被問話的人弱不少。
程度兩腿交疊,閒適的小抿一口茶, 剛放下杯子, 走廊裡想起清晰的腳聲,會議室門緊跟著被推開。
李魚目不斜視的走進來,向警察叔叔點頭問好。
問話內容比較簡單,無非是昨晚幾點見到的小賣部老板, 有沒有看清其他人的長相, 是否聽到他們的交談。
李魚一一作答, 視線有意無意的瞥向程度。
男人坐姿悠閒,手指在桌上慢悠悠的敲打著, 與其說是在接受警方調查, 更像在聽評書。
“具體情況我們已經了解, 程先生請放心, 我們一定會馬上跟進調查, 儘快找出凶手, 還死者一個公道。”
警察收起紙筆,轉身就走,與李魚擦肩而過時,掃了他一眼。
那是一個充滿警告的眼神,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不知怎的,李魚想起進門前,老五說的話。
瞬間,憑空而出的寒氣順著腳跟竄上後腦,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為什麼不跟警察說要走?”程度開口,鬆開茶杯站了起來。
男人高大健碩的身軀小山似的,聳立在身後,隻需要抬起胳膊,就能將青年困在自己和桌椅之間。
李魚轉身看他,“這地方山清水秀,我為什麼要走?”
程度不吃這一套,從兜裡掏出一包煙,點燃吸了一口。
這是李魚第一次看他吸煙,當煙霧從男人嘴裡吐出來的時候,輕易間淡化了他鋒利的五官。
“你不會後悔留下來的。”程度露出莫名的笑意,像是發現了某種有趣的東西。
他說,“孤獨小鎮是一個有意思的地方,若是彆的時候,你或許會覺得枯燥無奇,但現在,正是它最富活力,最美的時候。”
李魚沒有被誘惑,低頭看著男人指間的香煙。
猩紅的火星忽明忽暗,像程度那雙閃爍著詭譎光芒的眼睛。
小賣部老板的死對男人沒有絲毫影響,相反,這件事像個引爆點,激發出了他某種隱秘的情緒。
這地方屬於亞熱帶季風氣候,四季如春,任何時候都富有生機。
李魚有種直覺,程度剛剛的話,指的應該是島上的居民。
老五在門口焦躁的踱步,警察已經離開十分鐘了,那兩人還沒出來,也不知道在乾啥。
程度那人不怎麼愛說話,揍人從不含糊,聽黎叔說,他剛來的時候,島上都是漁民,打上來的魚都是自己吃的,不賣。
後來程度衣錦還鄉,帶來了建築隊和大量錢財,有些東西島民見都沒見過,難免眼饞,心生歹念。
其中有幾個膽兒肥的,妄圖半夜潛入,掠奪錢財,被抓了個正著。
程度以少敵多的同時,還有心思玩兒陰的,總是找刁鑽的位置下手,讓人疼痛難忍,又留不下被毆打的證據。
這種人的可怕之處,就是讓人吃了苦,又無處叫苦,老五實在害怕,青年會不小心衝撞到程度,被記恨報複。
他停下腳,決定進去看看,剛踩上階梯,活動中心的門被拉開,露出熟悉的臉。
老五嗓子眼發緊,心臟突突跳起來。
程度和平時不大一樣,冷峻的五官上笑意明顯,眼底卻翻滾著森森寒意,讓人生出想逃跑的衝動。
老五咽了咽口水,咧嘴憨笑,想往右靠給男人讓路,偏偏身體作對,往左邊跨了一步,正好擋住對方去路。
程度嘖一聲,不耐煩了。
老五一個哆嗦,怕又跨錯,乾脆原地不動。
程度收斂表情,遞了隻煙過去。
老五雙手接過,摸出打火機給大佬點上。
男人和男人之間,煙、酒、牌是聯絡關係的最好橋梁。
老五用力吸一口,煙霧在肺部轉了一圈,緩解了他的緊張,嘿笑著說,“程先生,林州舟他一剛來的小孩兒,不懂事,冒犯之處您多包涵。”
程度微眯著眼,“你跟他很熟?”
老五發怵,“一般吧,見過兩麵。”
“那也勉強稱得上熟人。”程度彈了彈煙灰,“既然是熟人,想說什麼就說,犯不著瞞著,年輕人好奇心重,你不說他就會自己去查。”
話題點到為止,老五已經明白。
人類對未知的探索沒有止境,他越是含糊不提,青年越想知道,萬一私下調查碰到了誰的雷點,後果可就難說了。
想當初,剛來的時候,他也作過死,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
老五打住回憶,這才發現程度人不見了,走得悄無聲息。
李魚一直守在門口,等程度離開才出來。
“你們聊什麼了?”沒打算掩飾自己偷聽,他大大方方的問,“他讓你告訴我什麼?”
老五撓了撓頭,仍在糾結,主要是怕把人嚇到。
李魚就抱胳膊看著,他有的是時間耗。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大概幾十秒,老五敗下陣來,“你猜的沒錯,除了我們四個外,的確有其他人來過島上。”
李魚並不意外,“那人怎麼了?”
“死了,從礁石群上摔下去,死了。”血腥的畫麵從眼前閃過,老五眉頭緊鎖,“那天剛好是四眼出去采購的日子,他尾隨其後,想要摸上飛機離開這裡。”
“停機坪處平時有保安隊看守,他們發現了他,一路追趕到礁石群……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但那人確實死了,屍體當場被丟進了海裡。”
這他媽也太猖狂了,李魚問,“沒人報警?”
“沒有。”老五咬住煙蒂,神色憂慮,“總之你小心點,剛剛程先生的話你也聽見了,彆瞎打聽,老實留下來。”
“忽略這些詭異的地方,這地方還算不錯,生活節奏慢,人和人之間互不乾預,挺好。”
“你心可真大。”李魚由衷佩服。
老五笑笑,語言中透著無奈,“不然能怎麼辦,我跟蘭姐都是孤身一人,在哪兒不是生活?”
有些人沒有牽掛,如同浮萍,隻要有水就能活,有些人有牽掛,不要命也要離開這裡。
李魚覺得自己可以成為前者,壓在肩上的任務,卻逼著他往丟命的方向走。
小賣部老板的死亡,沒有在小鎮上激起半點水花,回去的路上,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開著,偶爾能看見一兩個站在街邊閒聊。
經過酒吧的時候,老五停在,“再過三四個小時酒吧就開門了,我懶得回去再過來,就不跟你一道了。”
李魚瞥了眼酒吧隔壁的雜貨店,門上貼紙招聘,招聘內容隻規定了年齡限製。
老五順著看過去,“真想試試,我陪你進去問問。”
老板是個痩精精的中年女人,個子偏高,骨架偏大,隻看臉盤和身形的話,像個男人。
她披著一頭大波浪,口脂鮮紅,見到隔壁熟人,裝模作樣的打招呼,聲音妖裡妖氣的。
老五喊了她一聲金老板,把李魚往前推,“你這兒不是一直缺人嗎,你看這小兄弟行不。”
金老板挑剔的眼神在青年臉上擦過,蘭花指撩開額發,問,“你都會些什麼?”
李魚說,“我會算賬,計算器敲得好。”
店裡沒有電腦,都是手工算賬和錄入,金老板聽了丟過來一個賬本,“你照著打一下,我看看。”
李魚掃了一眼,小意思。
他把賬本和計算器擺好,開始敲打鍵盤。
看著青年快出殘影的的手,金老板拍桌子喊停,“留下來吧,明天早上八點來上班。”
李魚沒有異議,問了下工資待遇。
金老板說,“工資一千五,每月底發工資。”
老板是個精明人,不會同意預支工資的事,李魚放低姿態,耷拉著眉眼問,“老板,這個月的工資能日結麼,每天五十。”
“沒錢?”金老板不屑的輕嗤笑一聲,大發慈悲道,“行吧,下不為例。”
老五搭著李魚的肩,玩笑道,“那我這小兄弟就拜托你了。”
說完,勾著青年的脖子把人帶了出去,臉拉得老長。
他啐了一口,“怎麼不跟她抬抬工資,我記得她之前那個店員是一千八。”
李魚說算了,抬了也沒用。
“她吃準了我初來乍到,急需用錢,不可能讓步。”即便是換成其他地方應聘,結果同樣如此。
“說得也是。”老五安慰的拍拍青年的肩膀,“等有合適的,咱們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