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樓走廊裡, 尖叫和槍聲交織成片。
雇傭兵撥開人群, 飛速衝進一個敞開的房間,屋子裡除了滿地的樹藤,空無一人。
聞聲下來的刀疤臉闊步進來,揪住其中一人質問,“怎麼回事?”
下屬還處在愣怔中無法回神,他們三個明明是追在程度身後進來的, 可程度人呢。
不見了?蒸發了?怎麼可能。
“老子他媽的問你話呢!”刀疤臉火氣上來, 一巴掌扇下去。
那人被打醒了,捂著臉著急忙慌的解釋,“老大,我跟11、12一起追著程度進來, 可一轉眼,他就不見了。”
“放你娘的狗屁,他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張翅膀飛了不成!給我找!”
刀疤臉憤怒的鬆手,抬腳往小弟屁股上踹了一腳, 走向陽台。
踩在交錯的藤蔓上, 他抓緊扶手往下看。
下方,水裡似乎有東西在動, 正想派人下去看看, 腳下又開始震動。
這次的浪潮比之前還要狠, 足足有十幾層樓那麼高,來不及逃跑了,刀疤臉就地抱頭蹲下。
溫柔的海水被蒙上了災難的麵紗後, 變得異常凶狠,幾乎能把人的脊柱拍斷。
刀疤臉被拍趴在地上,又被水衝進房間,後背重重的撞在大門上。
程度出現在被海水淹沒的走廊。
四周,尖叫、哭喊、咒罵不斷,男女老少每個人臉上都是恐懼。
“老天爺,這到底是這麼回事。”
“報應,都是報應。”
“彆他媽吵了,抓緊機會趕緊跑吧。”
這聲怒吼如同暗夜中被突然點亮的明燈,排在首尾的幾個成年男性,趁亂搶下雇傭|兵的武器,發泄般的用後座撞對方的腦袋。
兩分鐘前還耀武揚威的人,白眼一翻,倒在半人高的水中。
氣泡從他的鼻腔鑽處理,很快,男人的嘴張開,肺部的最後一點空氣被海水擠壓出來……人死了。
“大家快跑,快!”
隨著一聲吼叫,大夥齊齊往兩頭跑,恰好撞上從2樓逃上來的周老板。
周老板逃命功夫了得,卻不料這次會撞到槍口上。
他頂著落湯雞一樣的臉,舉起雙手,定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手持武器的鎮民愣了下,隨即想起這人是暫時降落在小島上的人,似乎姓周,他微微眯起眼,一把將人拽過來,用槍抵著。
“我想起來了,周老板是吧,那些穿作戰服的也是你的人吧。”
他說著話將人往樓上帶,見姓周的要辯解,惡狠狠的懟上他的太陽穴,“彆他媽的演戲了,有人從窗戶都看見了,那些人是從你私人飛機上下來的。”
3樓的人蜂擁而至,見到周老板被自己人抓住,頓時得意起來。
被揍了幾拳,周老板火氣上來,放下狠話,“遲早弄死你們。”
話音剛落,幾道紅外線射過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鎮民的腦門上。
周老板借著援兵到來輕鬆脫身,他脫掉**的西服外套,從眼鏡男手裡接過帕子,大概擦了下臉上的水,隨手從抽來一支搶。
不做任何瞄準,朝著之前挾持自己人一通亂掃。
他半蹲到地上,憐憫而嘲諷的看著奄奄一息的人,“剛剛明明有機會,你不想著逃跑,偏要想著報複我,蠢不足惜。”
手握絞殺敵人的機會卻不用,和放虎歸山沒有區彆,等到對方翻盤,你隻有死路一條。
周老板就著走廊裡殘留的海水洗了下手,看向被嚇傻的鎮民,“你們中間一定有人趁亂逃跑,說出來的人,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張三家的兒子不見了。”
“李四他爸也不見了,對了,還有剛剛站我旁邊的孕婦,好像也不見了。”
“蘭姐,蘭姐跟她男人不見了!”
“是程度把蘭姐他們救走的,我看見了!”
說話的是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其餘人聽見這話,頓時炸開鍋,“程先生來救我們了!”
周老板冷笑 ,救人,來送死的還差不多。
想到張誠實曾說過,程度對一個人尤其重視,扯著嗓子問,“有沒有一個叫林州舟的。”
“有。”
有了前車之鑒,大家期盼著被營救的同時,也甘願屈服於武力,不等周老板再問,有人主動答道,“林州舟跟程先生關係不一般,但自從小鎮出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他。”
周老板扭頭吩咐眼鏡男,去上麵兩堆人裡找找。
沒有。
聽見這個答案,走廊裡的人開始不滿。
林州舟瘦不啦嘰的白斬雞一個,住的又是二十三樓,肯定不是靠自己跑掉的。
一定是程度救了他。
想到這兒,自然而然又想起不見的蘭姐他們。
“你說程先生會回來救我們嗎?”
“不確定……”說著扭頭看向兩頭,因為之前的暴|動,兩頭的看守人員增加到了三個,“這地方這麼危險,程先生恐怕不會回來了。”
周圍沒一個臉色好看,有股即將被拋棄的怨氣彌漫在四周。
就在這時,有道房門開了,一隻手從裡麵伸出來,將一個落單的,正在哭泣的小孩兒拉走。
眼看著房門就要關上,有人忽然喊了一聲,“程度!”
那人火速拉開房門衝進去,視線掃了一圈,急忙衝向敞開的窗戶,發現程度正背著小孩兒,順著藤蔓往下滑。
周老板的人一早就搜走了他們身上的鑰匙,反鎖了所有屋子,這是唯一的逃生機會。
那人一腳踩上窗框,還沒來得及跳下去,被人從後麵拽了回去。
大家都想活命,爭先恐後擠進來,順著藤蔓開始往下爬。
落在後麵的就慘了,被抓的被抓,吃槍子的吃槍子,驚慌逃竄下,甚至有人把旁邊的人拉過來當擋箭牌。
安靜整潔的新房子,還未迎來新的住客,就已經被鮮血沾染。
不隻是程度,就連旁觀的李魚都氣得差點吐血。
當有人闖進來的時候,他本打算用道具,可還是晚了一步。
那些雇傭|兵毫無人性可言,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踢開還是殺掉,全憑心情和是否順手。
他們來到窗口,木然著臉,機械式的沒有停頓的往下掃射。
這些人不死,周老板的人遲早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為了以絕後患,逃跑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程度背著小孩兒潛入水中,從後山上岸,進入樹林。
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小孩兒一直哆嗦。
很快,蘭姐跟一個寸頭出現在光屏中。
蘭姐早上化好的妝早掉了,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見到程度,她快步走上前去,“程先生。”
程度把小孩兒交給她,“其他人呢。”
“都走了。”蘭姐說,“往山上去了。”
程度不在意的“嗯”了一聲,就地坐下,胳膊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望向遠處的大樓。
隨著水位上漲,鎮民被不斷趕到樓上,隻要稍微仔細一點他們就可以發現,所有緊閉的房門,早就被打開了。
可是等了將近半小時,沒有一個人出現在窗口。
或許是因為膽怯,放棄尋找逃生的路,亦或者是不願冒險,一心等著旁人來救。
蘭姐他男人走過來,把烤乾的襯衣披到她身上。
男人看向程度,“程先生,能報警嗎?”
“不能,交互機進水,壞了。”程度麵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擔憂,他給男人打了個手勢,“跟我去碼頭,把船都弄過來。”
蘭姐抓著男友的手緊了緊。
程度撇了一眼,心裡有點酸,突然有點想握一握林州舟的手怎麼辦。
山溝溝裡。
李魚衝著男人的麵部特寫撇撇嘴,大佬大佬,你眼裡的羨慕嫉妒恨不要太明顯哦。
酸了酸了。
蘭姐他男人做事乾淨利落,在女人手背上親了一口,隨即往下走了一段,縱身跳入水中。
從山腳到碼頭可以抄近路,李魚瞥了眼光屏右上角的時間,不過五分鐘兩人就遊到了碼頭。
十來隻船艇漂浮在水上,距離都不遠。
程度給寸頭指了個方向,潛入水中,確定寸頭看不見後,他的身體迅速與海水融合,消失了。
再出現,時間過了三十秒。
男人已經抵達周老板的私人飛機處。
私人飛機沉穩的待在原處,從窗戶看見,機艙過道上已經有海水浸入。
程度掄起拳頭,一個猛力砸下去,特製的航空玻璃迅速龜裂成網狀,轟然破開。
海水爭相湧入,迅速將機艙填滿。
程度將邊緣的玻璃掰下來,從窗口鑽進去,去了機艙尾部。
每架飛機上,都會準備各種救生裝備,很快,他就從箱子裡翻出一批救生衣,又從其他地方找來一卷粗壯的麻繩,將救生衣串在上麵,纏在腰上帶出去。
李魚,“……”
大佬屁股上後頭多出一串小黃魚,莫名的喜感。
係統說,“林小舟在叫你。”
李魚見視線從光屏上拔|出來,看向小屁孩兒。
“怎麼了?”
“哥哥,我新發現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李魚從沙發上站起來,隨著林小舟走出彆墅,又穿過小溪,走入樹林深處。
再回頭看去,白色的獨棟小彆墅成了一個小白點。
林小舟突然站定,短胖的手指指向前方,“那兒有一座小屋。”
他說著像是怕被人聽見,聲音壓的極低,“黎爺爺在裡麵,我是跟著他找到的這地方的。”
小屋在五十米開外,全木頭搭建的,外麵有個石板做成的洗衣台,旁邊放著兩個重疊的木桶。
可無論是木桶還是小屋,不用走近,就能感覺到一股陳舊的氣息。
李魚不打算過去,拉著小孩兒原地坐下,讓係統多加了一個實況。
1551,“一次看兩個實況,你腦子夠用嗎?”
李魚,“很夠。”
1551,“……”
黎叔所在的小木屋中,布滿了蜘蛛網,裡麵環境簡陋,被木牆隔出內外兩間,沒有門,隻有一個灰色的破布簾子擋在兩個空間之間。
老爺子不在院子裡喝茶打太極,跑到這兒來做什麼,他是這麼知道森林裡小木屋的。
碰巧?
不像。
李魚湊近,眼睛快成鬥雞眼了,他發現黎叔的表情有些懷念,眼眶裡居然有水汽。
從平日裡的說話處事能看出來,黎叔心挺大的,心態也好,不是喜歡傷春悲秋的人。
“1551,黎叔以前來過這兒?”問完李魚自己先愣住了,他記得,黎叔不是本地人,而是十三年前來的,他和小島之間,沒有以前可談。
1551不這麼認為,“目標都能為自己的存在和來曆,編造合理的借口,為什麼黎叔不可以。”
李魚被點醒。
係統說得沒錯,黎叔也可以。
不隻是黎叔,就連他自己,在關於來曆方麵對程度也有所隱瞞。
“如果黎叔曾經住在島上,甚至就住在小木屋中,他的確有機會和程度結實。”李魚腦子裡的小旋風開始轉了,“這樣就能解釋得通,程度為什麼對黎叔不一樣……”
說著說著,他忽然想起件事。
記得黎叔曾經說過,程度以前住山裡的時候,偶爾會下山買東西,反倒是他父母因為身體原因從不下山,鎮上的人很可能並不知道夫妻倆的長相。
後來遇到海難,程度漂流到其他地方,等他再回來,已經是十五年前。
因為程度的島的身份,他曾經以為這些隻是編造的故事。
如今看來,或許有幾分是真的。
“1551,你說黎叔當年會不會是和程度一起離開的小島?為了不讓島民生疑,程度先回來建島,等到時機成熟,黎叔才佯裝意外來到小島上。”
像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黎叔又從兜裡掏出那塊懷表。
懷表很舊,外麵的黃銅殼子已經盤出包漿,不知曾在多少個夜晚中,被主人拿出來擦拭、摩挲。
見黎叔要開懷表,李魚下意識伸手一劃,將光屏放大。
林小舟一臉懵逼,“哥哥,你在做什麼?”
“有蚊子。”李魚麵不改色,將全部精力定在光屏上。
懷表被打開,裡麵是一張三人照。
從站位和三人的性彆年齡來看,應該是一家人。
身材高大的男人梳著當時最流行的大背頭,穿著襯衣西褲,他身旁的女人,穿著淺色連衣裙,披散著頭發,笑容溫柔。
至於兩人中間的大男孩兒。
李魚眉頭越皺越緊,視線探究到疑惑,從疑惑到震驚。
是程度。
居然少年版的程度。
係統沒吭聲。
李魚揪著係統不放,“1551能做人像比對嗎?”
1551說可以。
比對過程公開透明,沒有任何差錯,結果顯示,大男孩成年以後的骨骼,和程度的骨骼可以達到百分之百匹配。
這說明,他們是同一個人。
李魚現在的腦子裡全是漿糊,“程度的本體不是這座島嗎?他是黎叔的養子?”
1551,“無可奉告。”
這四個字富含哲理,李魚冷靜下來,“哦,看來不是。”
1551,“……”
這問題過於複雜,還牽扯到和黎叔相關的往事,李魚打算暫且擱置到一邊,先關注鎮上的情況。
他做了個深呼吸平複心情,將視線投放到另一個實況中,發現程度已經將那些漂浮的船艇串在了麻繩上。
男人跟寸頭打了個手勢,寸頭遊過去,“程先生。”
程度,“你跟我一起使勁,把這些船拉到大樓下。”
寸頭麵無表情的臉當場龜裂,“這裡一共有八艘船!”
程度仿佛沒有聽見,“等那道浪打過來,你扛著繩子,跟在我後麵,隻管閉著眼睛遊,其他交給我。”
寸頭的注意力被他的第一句話吸引,驚恐的回頭,水麵平靜。
他鬆了口氣,是安全的。
“來了。”程度聲音陡然低沉,暗色的眼眸多了一絲變化。
寸頭驚訝的指著男人,“程先生,你的眼睛紅了……”
程度,“你看錯了。”
對方表情太過嚴肅冷厲,寸頭當真開始懷疑自己,就在他想再確認一下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什麼。
他猛地把頭轉過去,十幾米遠的地方,憑空多了一道浪。
海浪狂奔而來,迅速逼近,將漂浮的船隻頂起來。
見人呆愣著不動,程度低吼一聲,“走。”
隨著男人一聲令下,浪潮像是突然失去支撐,眨眼之間落回水裡,船隻被蕩漾的水波推動,又在程度和寸頭的拉動下,像聽從指令的機器人,排著整齊的隊列,朝著大樓漂流而去。
對此,李魚已經見怪不怪。
控水算什麼,大佬最牛逼的能力是融合。
李魚第一次見到程度能與藤蔓融合,來去自如在各個房間穿梭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
整整三分鐘沒出聲。
不,不隻是與藤蔓融合,目標應該能與島上的任何植物融為一體,包括屬於小島的附近海域,所以男人才能夜行幾百公裡,將他、黎叔,還有小屁孩兒帶到山溝溝裡。
李魚視線一轉,定格在遠處的大樓上。
由綠色藤蔓組成的植物牆上,吊著一個人。
是老五。
老五衣服後背裡,兜著一個奶娃娃,正悄無聲息的往下爬。
大概是擔心被人發現,他下爬的動靜很小,時而抬頭查看上方的動靜。
程度恰巧和寸頭將船拉到下方,看見老五時,男人的眉頭皺了一下,丟掉繩子,雙腿在水中微微發力,身體如箭一樣,飛速躥出去。
寸頭抹來把臉上的水,望了眼已經遊到十幾米外的男人,又疑惑的看了眼自己手裡的繩子。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力氣居然大的這種程度,簡直可怕。
程度停在藤蔓下方,回頭看了眼正兀自傻笑的寸頭,握緊其中一根,眨眼間,人已經出憑空現在老五身邊。
老五正停下來喘氣 ,瞥見旁邊多個人,嚇得差點掉下去。
他緊張的抓著程度的胳膊,“程先生,你怎麼來了,趕緊走,姓周的養的那群狗正在到處找你。”
估計連老五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烏鴉嘴的潛力。
幾乎在他說完的下一秒,李魚看見兩個雇傭兵踹門走進來,他們一邊走,一邊上彈拉開保險。
李魚心臟漏了一拍,“1551,就是現在。”
1551遲疑,“如果你把保命道具給了彆人,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沒人能救你。”
李魚不擔心這個問題,“有程度在,我不怕。”
1551,“你以前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