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光線昏暗, 隻有天花板角落有盞小射燈,燈光覆蓋麵積有限, 剛出觸及到石遇的位置。
因此整個光屏中, 隻有一小團亮光, 饒是李魚的眼睛快把光屏戳穿了, 也沒能窺見到男人半點樣貌。
咯噔一聲, 加冰的洋酒被放到麵前。
旁邊的男人帥氣的打了個手勢,“請你的,嘗嘗,紅的酒味道很正。”
李魚撩起眼, 這才發現男人的眼睛居然是黑色的。
下意識往二樓看了一眼, 他嚴肅的抿起嘴,“1551, 這個人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1551, “哦。”
李魚, “玩兒我?”
1551,“人類的眼睛呈現黑色,無非是因為虹膜顏色較深, 你靠這個作為確定目標的標準本來就不對。”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你蠢。
李魚無話可說, 決定從現實中尋求答案。
他盯著陌生男人看了近三十秒, 忽然自信的笑了, “不是他。”
1551, “……”
短暫對視下, 男得意的挑眉,“看什麼呢。”
李魚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這裡有眼屎。”
把酒推回去,起身就走。
這個人的眼睛乍一看是黑色,仔細辨彆會發現,眸色並沒有那麼深,光線使然,更加沒有之前幾個目標眼中讓人心底生寒的深邃。
最主要的一點是,目標不會這麼油膩的搭訕。
換了個安靜的角落,剛坐下,二樓的男人忽然起身,往樓下走。
李魚預判對方的運動軌跡,應該是衛生間,連忙站起來,穿過群魔亂舞的舞池,搶先一步抵達。
酒吧的衛生間總是逼仄,可紅不一樣,這是一個綜合性的高端酒吧。
衛生間地板光可照人,熏香繚繞,堪比高級酒店。
李魚跑進去的時候,嚇了排排站的幾個男人一跳。
那幾個人可能是一夥的,動作一致的提褲子、洗手、走人。
等人走完,李魚也來到便池前,他緩慢的拉下拉鏈,等的人終於到了。
石遇停在與青年相隔兩米開外的地方,利落的拉開鏈放水。
李魚也跟著打開水龍頭,同時在心裡算著時間,隔壁一完他也跟著完事兒,轉身之際陡然睜大眼睛,“石先生。”
石遇淡淡瞥了青年一眼,徑直走向洗手池。
洗手池前有一麵很大的鏡子,鏡子裡除了自己,還有一名額頭貼著粉色創口貼的青年。
經曆使然,他的記憶力超群,瞬間從腦海中翻出了與這張臉相對應的事跡。
石遇慢條斯理的拽過紙巾擦手,“你怎麼在這兒。”
聽出語氣中隱藏的危險,李魚鎮定道,“下班以後來喝一杯。”
白色的紙團被拋進紙簍,石遇抬頭看過去,鷹隼般鋒銳的視線,直直攫住青年的眼睛。
對視的機會來之不易,李魚死也不能放過,一臉坦然的回視過去,順便找了個省力的姿勢,靠在洗手台上。
男人的眼睛黑亮深邃,卻無法讓人聯想到黑鑽這種奢華的東西,而是深沉的夜空、藏著無窮破壞力的黑洞,亦或者,是海洋底部深不見底的溝壑。
總之,李魚的腦子裡隻有兩個字,危險。
青年眼底沒有心虛,隻有緊張,對方沒有騙人,石遇轉開視線,走了。
腳步聲離開衛生的那一瞬間,李魚膝蓋發軟,險些跪下去,“氣場好強,有血腥味兒。”
“是個有故事的人。”1551附和。
“……”李魚嘴角抽了抽,轉過背洗了把臉。
從方才短暫的交鋒能感覺出來,石遇真的很討厭原主。
李魚蹙眉,有點棘手。
沒有之前偷窺事,隨便找個借口都能跟男人握握手,現在嘛,石遇對他有防備,有厭惡,彆說是握手,兩人呆在一個空間內,他都會遭到嫌棄。
安靜的氛圍中,又傳來腳步聲。
李魚扭頭看向門口,進來的竟然是個熟人。
對方尿急,連跑帶跳的去到便池前,嘩啦聲響起的時候,他渾身鬆垮,舒服的喟歎一聲。
尿完,那人穿好褲子,過來洗手。
見第一個麵盆前站著一個人,他從對方身後繞過,去了第二個麵盆,可旁邊那人就像是故意跟他做對似的,把第二個麵盆也占了。
“你他媽有病啊!”一開口就是衝天的酒氣,附帶一個酒嗝。
李魚這才直起腰,露出自己的臉。
醉鬼身形晃了下,揉了揉眼睛,混沌的腦大腦被迎麵潑了一盆冰水,清醒了。
“江、江沅!”
李魚不說話,微眯著眼睛看向對麵,醉鬼叫於斯,就是之前一拳把原主砸得昏死過去,又口吐白沫的塑料兄弟。
也不知是酒精緣故,還是被嚇住,於斯麵如紙色,手腳止不住哆嗦。
李魚被他的反應搞得愣住,“1551,他怎麼了?”
1551說,“嚇的,原主昏迷過後他心裡不安,就找了兩家診所谘詢,得知攻擊太陽穴真的會死人後,他曾返回過打鬥現場,發現你不見了。後來他又去石宅,趴在牆頭看了半小時,也沒看到你,就以為你出事了。”
李魚心說我沒出事,我好好的,出事是原主。
於斯聲音乾澀,“你,你沒事啊。”
李魚仍舊不出聲。
沉默像一塊巨石,無形的壓在於斯頭頂。
見對方始終不答,他不禁懷疑,眼前的人會不會是醉酒以後的幻覺。
他使勁揉揉眼睛,死死頂住對民,不是幻覺,真的是江沅。
於斯的眼睛頓時通紅,上前一步死死抓住青年的手,金豆子說掉就掉,“我他媽的找了你一下午,還以為你出事了。”
“是啊,江沅死了。”李魚麵無表情。
於斯呸呸呸,“彆他媽瞎說。”
李魚點頭,“你說的對。”說完兩個拳頭一起出擊,正中塑料兄弟的眼眶。
原主死了,他活了,說出去沒有人信,隻能給兩拳頭出出氣。
於斯捂著眼眶嗷嗷直叫,他小心翼翼的挪開手,看向鏡子,裡麵的人兩隻眼睛明顯紅腫,眼球充血,被背後暗淡的光線襯托得像在拍恐怖片。
看了不到三秒,他驚恐的睜大眼睛。
下一瞬,於斯又神經質似的看向鏡子,瞳孔猛地一縮,把頭扭向另一邊。
李魚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正在彎腰把手又洗了一遍,“剛剛那兩拳是還你的,以後你我各走各的道。”
於斯回神,頓時就不乾了。
之前以為江沅死了,進石宅的希望也落空了,現在人還好好活著,他得抓住機會。
“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這事兒就當翻篇了。”他理所當然道,“咱倆以後還是兄弟。”
李魚看他眼神像在看白癡,“聽不懂話?”
於斯從來沒在江沅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冷漠、煩躁,拒人千裡。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認真的?”
李魚白眼都懶得翻,擦了擦手,抬腳越過。
於斯在原地站了會兒,掉頭亦步亦趨的跟在青年後麵,“江沅,咱倆認識一個月了,不帶你這樣絕情的。”
李魚抬頭看二樓,石遇正在簽單結賬。
在原地聽了將近一分鐘的叨逼聲,他看向於斯,“讓開。”
於斯利索的嘴皮子僵住,討好的臉變得猙獰。
在他看來,自己沒把人打死,而對方也已經回敬了他,算是兩清了,誰承想這人記仇,居然鬨到要絕交的地步。
該給的臉都給了,反正不著再拿熱臉去貼青年冷屁股,於斯咬著後槽牙放下狠話,“將來有你求到我頭上的時候,咱們等著。”
話還沒說完,青年已經從麵前經過,出了酒吧。
李魚站在街邊呼吸新鮮空氣,讓耳朵也清靜清靜。
他掏手機看了看時間,九點整,剛放回去,石遇出來了。
李魚往旁邊挪了兩步,仰頭看向凸麵反射鏡,身姿挺拔的男人走向車位,開門側身坐進去。
不多時,車子從車位開出來,停在欄杆前。
收費處收回車主的停車牌後,抬起欄杆,黑色的轎車平穩的從李魚麵前經過,留在一屁股廢氣。
存在感刷完,該打聽消息了。
李魚去旁邊的煙酒店買了一盒好煙,靠在收費處跟保安攀談。
保安接過青年遞來的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小兄弟看著眼生,這地方不常來吧。”
李魚說,“這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