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的警告並沒有讓那道聲音消停。
那聲音縈繞在耳邊, 帶著嘲諷的意味, “這麼多年了, 你很孤單吧,或許江沅不是你要找的人呢,或許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呢?”
石遇渾身的肌肉緊繃,如同隨時都會暴跳起來, 發動血腥進攻的獅子。
他站在原地, 幾個瞬息後, 洶湧的情緒平複下來,不再搭理耳邊喋喋不休的聲音。
門外, 李魚的耳朵貼在門上。
奇了怪了, 剛剛明明聽見男人的說話聲, 怎麼沒有了。
“1551,你也聽見了吧。”
“嗯。”
李魚沒聽清, “他說的什麼?”
“滾開。”1551用平板的聲線說,“目標心情不太好, 你小心點。”
李魚緊了緊手裡的食盒, 舉起手又敲了敲門,第二聲咚響剛落下,門開了。
係統沒騙人,目標的情緒的確不好, 他能感覺到,男人那雙黑黝黝的眼睛裡,有情緒被竭力壓製著。
心頭一緊, 李魚佯裝什麼都不知道,“石先生,用餐了。”
石遇側身把青年讓進去,目光緊追而上。
李魚感覺後背發涼,他知道男人正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盯著他,仿佛想要割開他的皮囊,看透他的內心。
兩素一葷一湯被擺放上桌。
石遇從青年背後經過,落座,主動揭開食盒最下層。
裡麵放著兩碗米飯,兩雙筷子,他順勢取出來,默許兩人一同用餐。
李魚不拿自己當外人,先夾了一筷子廚娘炒的蝦仁,不一樣,色香味甩了平時的員工餐十條大街。
他側眼看過去,男人正在吃他炒的土豆絲。
“味道怎麼樣?”
“還行。”石遇聲音淡然,聽不出到底喜不喜歡。
李魚皺了皺眉,不吭聲了,吃到最後,一個吃蝦仁一個吃土豆絲,兩個盤子解決得乾乾淨淨。
青年挑了挑眉,又問了一遍。
石遇還是那句話,“還行。”
李魚嘴角抽搐,說句實話能掉塊肉,不老實。
他擦嘴站起來,“我做飯,你得洗碗。”
石遇抱著胳膊,審視青年半晌,忽然笑了,“在你之前,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
李魚哦了一聲,走到花園裡,戴上手套繼續鬆土。
園丁的工作他沒乾過,不太熟練,全靠係統根據教學視頻指點著做,鬆土是門技術活,稍不注意就會把底部的根莖弄斷。
李魚蹲在地上,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完了又去施肥。
石遇洗完回來,兩手插在兜裡站在一旁看了會兒,忽然開口,“我幫你。”
這可真不像大佬該乾的事,李魚愣了下,隨即折身去涼房找來一把新鐵鍬,隔空丟給男人。
他指揮道,“那邊歸你。”
石遇動作麻利,不像是第一次乾活。
想起他身上那些傷口,李魚不禁懷疑,目標以前會不會乾過什麼比較危險的體力活。
做生意嘛,本金是必須。
如果石遇不是富二代,就需要通過自己努力來獲得原始資金,而某些家工種的工資和危險係數是成正比的。
李魚一眼掃過去,男人正彎腰拔出野草,屁股正對自己。
彆說,那弧度,絕了。
李魚收回視線,“石先生以前搞過園藝?”
石遇回頭,青年低頭繼續著手裡的動作,像是隨口一問。
“宅子裡的前後兩院的花,是我當初親手種下的。”
“當初?”李魚聽出點滄桑的味道。
“忘了具體時間了。”石遇眼簾耷拉,遮住一切情緒。
上一個用類似答案回答他的,是那名兼職的酒吧服務生,他當時問對方,你來這座城市多久了。
李魚記得很清楚,服務生說,忘了。
是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太久太久,還是他們都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兩人搭配,乾活不累。
原本要搞到晚上十點的工作,才九點一刻就做完了。
李魚渾身上下都是土,他問石遇,“我能借用下衛生間嗎?”
石遇帶他進去,找來一套白T和短褲。
衛生間設計豪華,浴缸都是帶按摩的,李魚沒好意思泡,草草衝了幾下。
他擦著頭發走出去的時候,石遇正好將一個盒子放到架子上。
男人神色如常,徑直過來,“等我一下,我洗完澡送你回去。”
李魚求之不得,“好啊。”
男人一走,整個空間仿佛一下子大了很多,他聽著衛生間的水聲,繞著房間走了一圈,確定沒有監控後,停在博古架前。
博古架橫豎都是八排,總共六十四個盒子。
李魚回頭看了眼臥室方向,飛快取下一個打開,空的。
緊跟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都是空的。
水聲停下,男人快出來了。
李魚的視線迅速從架子上掃過,決定不再按照順序,隨意拿取,看看有沒有運氣找到想要的東西。
他挑了一個正上放的鑲嵌著珊瑚的盒子揭開,裡麵空無一物。
哢嚓一聲,浴室門開了。
李魚把盒子放回去,把手伸向它隔壁那個。
盒子是整塊沉香掏空製成的,價格不菲,他伸手拿下來,還未揭開,忽然一陣心悸。
噗通、噗通,心臟快速的在胸腔內跳動,幾乎要撞到不斷抽痛的肋骨。
1551冷不丁提醒, “放回去,目標出來了。”
李魚忍住疼,悄無聲息的將盒子回歸原位,退到餐桌旁坐下。
下一秒,石遇的大長腿從隔斷後甩出來,男人的頭發略微濕潤,顯得有些淩亂,被隨手捋了一把。
他偏了下頭,“走吧。”
心臟激烈的跳動還未平靜,李魚擠出一個笑,“再坐三分鐘,肚子有點撐。”
石遇站在原地等,絲毫沒有掩飾眼神中的打量和探究。
“江沅。”男人取過車鑰匙捏在手裡,“你和之前不太一樣。”
李魚悄然喘口氣,“哪兒不一樣?”
石遇,“說不上來。”
直覺告訴他,這是一種試探。
李魚落在膝蓋上的手往上移,用力在自己腿上抓了一把,疼痛壓過心悸帶來的無力感,讓他迅速冷靜。
“人嘛,哪有不變的。”他強撐著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吧,石先生。”
石遇注意到他臉色有些蒼白,伸手握住青年的胳膊。
“你怎麼了?”
“心臟不太舒服。”李魚說了實話,眼前開始出現黑黑綠綠的光斑,身上的力氣在刹那之間消失,整個人癱軟往後倒。
石遇一把將人撈住,接連喊了好幾聲青年都沒有反應。
他打橫把人抱起來,踢開門衝出去。
耳邊,有人在說話,“嘻嘻嘻,他死了。”
“閉嘴。”石遇的眼白迅速爬上血絲,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被長期壓抑的負麵情緒,輕而易舉被那個死字勾出深淵,迅速在他心上鋪開。
李魚的意識被分為了兩半,一半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被男人摟在懷裡,一半深陷於夢境。
他看見了一條古色古香的街道,打頭的那家鋪子外,掛著一個燈籠,上麵寫著一個“酒”字。
街道蜿蜒向前,旁邊有很多分叉,他一路直行,到第三個岔口的時候,左轉進去,看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黑暗迎麵而來,李魚轉身就跑。
可無論他多拚命的邁腿,都無法逃脫,很快,黑暗將他清醒的另一半意識一起吞沒。
李魚徹底陷入沉睡。
病床上,青年眼簾下的眼珠正在轉動,說明他的大腦皮層活躍,正在做夢。
三名權威醫生恭恭敬敬的立在病床前,再三向石遇保證,“江先生的身體各項指標絕對正常,沒有任何病症,與其說他昏迷不醒,不如說他是睡著了。”
石遇咀嚼著最後三個字,“睡著了?”
“是的,先生。” 其中一位醫生說,“至於醒來的時間,這得看病人自己,或者您也可以試試把他叫醒。”
石遇眉頭緊蹙,揮手讓人下去了,隨後提了張椅子過來,在床頭坐下。
視線落在青年恬靜安睡的臉上,心裡卻想著彆的。
這一路飆車過來,他腳下的油門就沒鬆過,闖了五個紅燈,中途還差點和一輛大貨車撞上。
失控,驚慌,恐懼,這些東西,石遇都是頭一次體會。
隻因為一個人,江沅。
石遇起身,彎腰俯下上身,冷峻的麵龐和青年的保持平行。
他用眼睛細細描摹著青年的五官,與第一次抓到青年偷窺時那張驚恐的臉做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