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番外-14】
陳霄走後的第二天, 陳千林去了陳霄買的新家, 這個地址陳霄沒告訴過他, 但從唐牧洲發的照片他早就確定了彆墅的位置——孤兒院附近的小區, 環境很清靜。由於是新建的,很多住戶還在裝修,入住率並不高,小區裡看不見幾個人影。
陳千林很快就根據圖片來到了陳霄家門口, 陳霄就算去環遊世界也要收拾行李做些準備, 今天過來說不定能碰上, 他想在陳霄走之前和弟弟好好聊聊。
結果,他沒看見陳霄,反而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彆墅出來。
——正是陳霄的好朋友鄭亦和鄭陽。
鄭陽看見他, 不悅地皺起眉,走過來道:“你怎麼找到這的?”
陳千林問:“陳霄呢?”
鄭亦也走了過來,道:“他去旅行散心, 我們兩個過來新家幫他收拾些東西。”
兩人看上去不像是說謊, 陳霄的新家顯然剛裝修好, 門口還堆著一些搬完家具的垃圾沒收拾。陳千林轉身要走, 鄭亦卻突然叫住他:“陳先生, 能聊聊嗎?”
陳千林回過頭,他記得鄭亦,當初陳家收養陳霄後, 陳霄經常提起“小亦”,滿是擔心。於是陳千林建議父親給孤兒院捐了一筆錢, 讓鄭亦去做心臟置換手術。
大概是從小生病的原因,這個男人的麵色始終帶著些病態的蒼白。可看向他的目光卻格外的平靜,陳千林能明顯察覺到鄭亦對他的抵觸和排斥。
他點了點頭,道:“好,我也想跟你談談。”
三人一起走進彆墅,鄭亦道:“霄哥這裡還沒收拾好,廚房都是空的,就不給你倒水了。”
陳千林道:“不用。”
他抬眼看去,三層樓的彆墅裝修得溫馨簡約,牆壁上掛了些畫,家具、窗簾全是暖色調,客廳的陽麵是一麵牆的落地窗,外麵還有個大陽台,陽台上擺了單人躺椅。
奇怪的是,家裡連一盆綠植都沒有看見。
鄭亦見他環顧四周,便淡淡地說:“這個家裡不養植物,陳先生應該知道原因吧?霄哥是想徹底擺脫你,綠植會讓他想起你,所以,這個新家連一點綠色都沒有。”
“……”陳千林說不出話,隻覺得這個沒有一丁點綠色的地方讓他窒息。想起陳霄曾經在陽台上精心照料的那些植物,陳千林的心臟一陣揪痛。居然連植物都不想再養,可見陳霄是多想擺脫哥哥的影響。
鄭亦緊跟著道:“霄哥找到我時,發高燒昏迷,身上有被虐待過的痕跡,我本想報警,但醫生讓我等一等。我等他醒來,問他是不是自願的,他說是……”
“他燒得腦子不清楚,卻一直想著你,從來沒怪過你。張鵬找他要錢,他首先想到的也是你,他擔心張鵬一旦發視頻會損害哥哥的名譽。他說自己毀了沒關係,但絕不能連累哥哥。”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迷迷糊糊的流眼淚,後悔又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他連走路都走不穩,就差送醫院去做手術了,可他從不擔心自己的傷,從頭到尾都在擔心你。然後,你突然找他,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在咖啡廳看見他的時候,他拿著一包藥發呆,我從沒見他這麼傷心過。”
“陳先生,我說這些並不是怪你。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就算我是陳霄的朋友,也不會是非不分。我隻想讓你知道,他以前真的很愛你,但也一直很痛苦……你讓他放下,他已經決定放下了。他現在過得很輕鬆,也恢複了樂觀和熱情,你就不要再來打擾他了。”
鄭亦很誠懇地說:“請你,放過他吧。”
男人的每一句話,都像當麵扇了陳千林一個耳光。
他沒想到,原來陳霄那幾天過得居然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而自己卻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冷漠、絕情的話,在陳霄本就傷痕累累的心上又用力地捅了一刀。
那天晚上不全是他的責任,他被下藥失去了理智。可天亮之後呢?恢複理智的他明明看到了屋內那些淩亂的痕跡,卻忽略了自己讓弟弟受傷嚴重的事實,沒有一句關心和問候,讓陳霄帶著傷獨自離開,差點死在路上——這確實是他的責任。
如果陳霄當時沒有及時趕到鄭亦家裡,後果會是什麼?
他會不會在半路昏迷在車裡,發高燒,嚴重感染,沒人救援……
陳千林想想都覺得脊背發冷。
陳霄高燒醒來後一直關心著哥哥,害怕哥哥名譽受損,結果哥哥卻跑來跟他說,你去和彆人談戀愛吧……身後的傷被朋友看見,自尊心本就受了極大的傷害,結果一片真心還被深愛的哥哥冷漠拒絕。陳霄當時的痛苦,陳千林難以體會其中之萬一。但是此時,光是想起,就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用力地踩在了腳下。
陳千林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輕輕閉上眼,強行將眼眶中的熱意逼了回去,聲音中透著一絲沙啞:“謝謝你照顧他,這件事我確實處理得不夠好,不該讓他一個人離開。”
鄭亦平靜地說:“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那晚的事情也不是你自願的,你被下藥,你也是受害者。罪魁禍首被你送進了監/獄,這件事就算是了結了。陳霄不怪你,我們更沒資格怪你,我隻希望,你能放過霄哥,讓他開始新的生活。”
鄭陽也附和道:“小亦說得對。陳霄跟我演戲,就是想讓你放心,也讓他的養父養母放心。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你就彆折磨他了行嗎?”
陳千林:“……”
他沒想折磨陳霄,他現在更像是在折磨自己。
放下,從此兩不相見,確實是一種結局。但對陳千林來說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弟弟是他心裡唯一的溫暖,如果這次放手,他隻能選擇孤獨終老。
以前覺得單獨過一輩子也沒問題,可那是因為他沒體驗過和人在一起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人從小在冰原生活,習慣了寒冷和孤獨,自己過一輩子覺得很自然。可是,一旦讓他體會過溫暖如春的美好世界,再回到冰原,就會不適應了。
這麼多年,和陳霄在一起的時光才是最美好的,他幡然醒悟,再也不想放手。
陳千林從沙發上站起來,看向兩人,目光難得溫和:“陳霄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我很為他高興。但是,我不會放手。”
鄭陽握著拳豁然站起來,怒目圓瞪:“你什麼意思?逗我霄哥玩兒是吧?彆以為你們陳家養了他幾年,就可以把他當小狗一樣呼來喝去,隨便踐踏他的尊嚴!”
他撲上去想揍陳千林,拳頭剛伸出去,卻被陳千林冷冷的目光阻止。
陳千林看著鄭陽,一字一句地說:“陳霄不是小狗,他是我弟弟,是我最珍視的人。”
鄭陽愣了愣,男人清冷的聲線就像是被涼水過濾了一遍,讓他瞬間冷靜下來。他僵硬地收回拳頭,憤憤地看著陳千林。
陳千林道:“告訴我,他去哪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扭過頭去,顯然不想多說。
陳千林也沒再多問,道:“你們不說,我自己去找他。”
直到陳千林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鄭陽才回過神來,嘴裡爆了句粗口,道:“操,我他媽突然覺得,陳千林就是個神經病!”
“……”誰說不是呢?正常人真的很難理解這位大神的思維。鄭亦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輕聲說:“讓他去找吧。霄哥這次要去的地方有十多個,還專門找民宿住,他找不到的。”
“萬一找到了呢?”
“那說明他們緣分未儘。”鄭亦理智地道,“他們之間畢竟有十多年的感情,我們外人也說不清,還是交給霄哥自己解決吧。”
“搞不懂。”鄭陽煩躁地抓抓頭發,隻覺得頭疼。
屋外,陽光燦爛。
陳千林出門後被陽光刺得眯起眼睛,他感覺到眼眶有些酸澀,閉上眼適應了片刻,這才轉身離開。
從鄭亦口中聽到的真相,讓他心痛如絞。
陳千林根本沒法冷靜地在家裡等下去,因為他知道一旦等的時間長了,陳霄真正放下了過去,隻會離他越來越遠,再也無法挽回。
至少,他要儘快找到陳霄,讓陳霄知道他的心意。
***
陳霄這次的旅行並沒有詳細的路線規劃,世界之大,時間又很充裕,走到哪算哪,遇到好玩兒的地方就多住幾天。
開著車走走停停,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他來到了一處山裡。
這裡交通不便,隻能自己開車從衛星地圖找過來,但一路上的風景確實美得像畫一樣。藍天白雲、青山綠水,非常適合休閒度假。
陳霄找到一家人很少的民宿,打算在這裡住上半個月。這家民宿是最原始的木屋建築,房子建在半山腰上,門前就是一片開滿鮮花的草坪。早上起來,聞著空氣裡清新的花香,心情總能瞬間放鬆。住在山裡,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人打擾,陳霄真想就這樣清閒地住一輩子。
這天,他找老板借了條魚竿,跑去山裡的湖邊釣些野味。
山間的湖泊沒有受到任何汙染,清澈得如同明鏡。周圍隻有他一人,耳邊是小鳥的鳴叫聲,陳霄眯著眼睛坐在樹蔭下,手裡握著魚竿,難得清閒的時光,放空大腦什麼都不用想。
迷迷糊糊的,陳霄居然在樹下睡著了。
陳千林來時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麵——睡在樹下的青年神態無比輕鬆,嘴角彎起,像是帶著笑。他一隻手拿著魚竿,另一隻手遮住了眼睛,斑駁的陽光碎片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他的臉上,寬鬆的休閒服略顯淩亂,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片健康的膚色。
這樣愜意的陳霄,讓人不忍心打擾。
陳千林也確實沒有開口打擾,低下頭認真地注視著弟弟。
半個月時間,陳千林一直在四處找人。
他根本搜不到陳霄的入住紀錄,顯然,陳霄並沒有入住正規酒店,而是專門去找偏僻、安靜的民宿住,陳千林到好幾個陳霄有可能去的景點全都撲了個空。
他一刻不停地換地方,一天不停地找。生怕自己停下來,陳霄就會越走越遠。
這個山間小鎮陳千林記得很清楚。多年前,陳霄中學畢業時曾經提過,說這裡是風景最秀麗的小鎮,一年四季溫度適宜,生活節奏慢到了極致,很適合懶人度假。陳霄還說,他想去山裡住最原始的木屋,每天醒來能聽見小鳥的叫聲,感受一下和大自然親密接觸的機會。
當時陳千林淡淡地看他一眼,道:“你十六歲,怎麼想去六十歲的老頭子愛去的地方?”
陳霄笑容燦爛,躺在沙發上一臉的憧憬:“我看過網上的照片,那裡真像是與世隔絕一樣,青山綠水,空氣特彆好。哥,我們一起去住幾天吧?你打比賽這麼累,也好放鬆一下。而且,深山裡麵有很多奇怪的植物,你也可以找找做植物牌的靈感。”
陳千林被說得有些心動,便答應下來:“等我放假就帶你去。”
但最終還是沒能去成——因為聖域俱樂部假期正好接了一項廣告,陳千林作為俱樂部人氣最高的選手,不得不跟大家一起去拍攝宣傳片。陳千林跟弟弟說很抱歉,不能陪他去度假。陳霄明顯有些失落,但還是笑著說:“沒關係,以後有機會再去吧。”
這次陳霄說要環遊世界,陳千林心想,他或許會來這個地方,完成年少時“住在深山裡親近自然”的心願,所以,陳千林抱著“試試運氣”的想法趕了過來。
他連續趕了兩周的路,兩天換一個住處,此時早已經精神疲憊。可是,看到躺在樹下的弟弟,陳千林的心底卻忽然變-->>
得柔軟。
他從沒這樣近距離觀察過陳霄。仔細一看,弟弟帥氣的容貌居然讓他移不開目光,尤其是那張微微揚起的紅潤嘴唇,在斑駁光影的照射下忽明忽暗,極為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