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厭惡跟人接近的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親吻上去的衝動。
陳千林自製力極強,迅速忍耐住碰觸陳霄的衝動,他俯身撿起陳霄不小心滑落到地上的魚竿,耐心地坐在旁邊,一邊釣魚,一邊等弟弟醒來。
陳霄夢裡總覺得有人在看他,那種感覺讓他的脖子涼颼颼的。
剛掙紮著想醒來,結果就察覺到一滴冰涼的水落在臉上,水珠掉落的頻率越來越快,陳霄猛地翻身坐起來——居然下起了大雨。
山裡的天氣陰晴不定,這次的雨來得很是凶猛,頭頂響起轟隆隆的雷聲,暴雨瞬間傾盆而下,清澈平靜的湖麵被雨點砸得劈啪作響,濺起的雨水浸透了陳霄的褲子。他剛才躺在樹下,樹葉幫他遮住了部分雨水,這一站起來,立刻被暴雨給澆了個透心涼。
他轉身要走,卻發現旁邊站著個人——熟悉的眉眼,略帶冷漠卻極為好看的五官,此時,那雙顏色偏淺的瞳孔正注視著他,或許是被雨淋濕的緣故,男人身上的冰冷和鋒利已經徹底地收斂起來,反而透出一絲柔和,輕聲說道:“我也沒帶傘。快回去吧,彆淋感冒了。”
陳霄的脊背猛然一僵:“你怎麼在這?”
陳千林道:“回去再說。”他已經收拾好了釣魚工具,讓陳霄先走。陳霄也知道在暴雨裡聊天是很傻的行為,看了陳千林一眼,迅速轉身往前跑。
他釣魚的地方距離住處有三公裡,中午拿著魚竿慢悠悠散步過來,一點也不覺得遠,沒想到山裡突然下起暴雨,路麵濕滑,視線也模糊不清,跑了才一公裡,陳霄就已經渾身濕透,冰涼的雨水像石頭一樣砸在臉上、身上,冷得他直打哆嗦。
陳霄真想爆粗口,這鬼天氣,前幾天一直晴空萬裡,他每次出門都帶傘。結果今天正好沒帶傘,卻突然下起了暴雨……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正好走到一個岔路口,陳霄跑得太快,沒注意腳下的台階,前腳一滑,整個身體都猛地朝前撲了過去。
“小心——”
陳千林立刻拉住他。但陳霄一米八幾的身高,往前撲的衝力太大,加上陳千林腳下也很滑,結果陳千林一拉,沒拉住陳霄自己反而也往前撲去。
兄弟兩人一起摔倒在地,順著滿是泥水的山路咕嚕嚕往下滾了好幾圈。
陳霄聽見“砰”的一聲響,似乎是腦殼撞到石頭的聲音。
他隻覺得天旋地轉,腦袋有些暈,倒是一點都不疼。
等兩人往下滾的衝力被一棵大樹擋住後,陳霄才終於穩住身體,抬頭一看,他正趴在哥哥的懷裡,而陳千林用雙臂緊緊地護著他,此時正眉頭緊皺躺在樹邊。
一路滾下來,他倒是沒什麼事,可陳千林的身上全是泥水,額頭還有明顯的血跡——顯然是剛才撞到石頭給磕破了。
那鮮紅的血被雨水衝刷,順著臉頰不斷流下來,觸目驚心。
哪怕被這個人傷得體無完膚,可這一刻,看著對方滿臉是血的樣子,陳霄的心還是瞬間揪緊了,他控製不住地伸出手,顫抖著想擦掉哥哥臉上的血跡,陳千林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大雨中,男人一向冷漠的眼眸,像是沾染了一絲雨水的氣息,變得濕潤而溫和,他看著陳霄,輕聲問:“有沒有受傷?”
陳霄鼻子一酸,道:“我沒事。倒是你,額頭一直在流血……”
陳千林淡淡道:“皮外傷,沒關係。”
他沒有理會額頭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一手扶住大樹枝乾,另一隻手抱著陳霄,迅速站了起來。陳霄隻覺得腰部被一股大力一帶,緊跟著,雙腳就穩穩地踩在了地上。
陳千林道:“快走吧,雨越下越大,你的體質容易受涼,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
陳霄悶悶地“嗯”了一聲,轉身跟上陳千林。
男人乾淨的白色衣服如今全是泥水,不僅額頭上有傷,他的背部、腿部的衣服上也滲出了一些斑駁的血跡。山裡的路本就不平整,他剛才把陳霄整個護在懷裡,所以一路滾下來,背上、腿上,都被尖銳的樹枝和石頭劃破了不少口子。
陳霄從沒見過陳千林這麼狼狽。他印象中的哥哥總是高高在上、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就像是不可褻瀆的神祗。
他沒想到,剛才陳千林居然會用自己的身體來護住他……
看著哥哥身上的血跡,陳霄一時心亂如麻。
***
由於有陳千林在前麵開路,兩人很快就到達了陳霄的住處。
這裡的民宿都是獨棟小木屋,非常清靜,每個房間之間的距離很遠。外麵下著暴雨,陳霄也不好這時候趕走陳千林,隻能打開門道:“進來吧。”
兩個渾身濕透的落湯雞先後進了屋,陳霄開啟暖氣,溫熱的風迎麵吹來,兩人這才好受了些。陳千林道:“先去洗個熱水澡,彆感冒了。”
陳霄本想說你先洗,你頭上還有傷。可對上哥哥冷靜的目光,他隻好沒再糾結,咬了咬牙,迅速轉身去浴室,在三分鐘之內把自己衝乾淨,順便換了身衣服。
走出浴室後,陳霄不太自然地道:“你也淋了雨,去洗洗吧。”
陳千林走了兩步,又回頭說:“借你套衣服穿,我的行李在老板那裡。”
陳霄一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陳千林莫名其妙到山裡找他,確實沒帶行李,顯然是把行李放下之後跟老板打聽了他的去處,才找過去的。
陳霄總不能讓對方繼續穿滿是泥水的濕衣服,隻好轉身去衣櫃裡翻。
哥哥隻比他高了不到五公分,所以他的衣服陳千林穿的話也合適。陳霄找了套淺色的休閒裝,想了想,又順便找來條沒拆封的白色內褲,把內褲夾在衣服裡麵,臉色尷尬地遞給陳千林。
陳千林道了聲謝,平靜地接過去,轉身走進浴室。
洗澡的時候才發現額頭傷得不輕,被尖銳的石子劃破了一道口子,差點破相。陳千林皺著眉止住血,順便處理掉身上那些被樹枝劃破的細小傷口。
他在浴室待了很久,陳霄坐立不安,時不時朝浴室的方向瞄一眼。
10分鐘後他終於出來了,問道:“有沒有備用的藥箱?”
陳霄趕忙翻箱倒櫃地去找,在床頭櫃裡找到一個。陳千林接過藥箱,在沙發上坐下,神色淡定地從藥箱中找到碘酒,給自己額頭的傷口消了毒,然後拿起個創口貼對準傷口貼了上去。
創可貼被頭發遮住了一部分,但還是很刺眼。
那位置接近太陽穴,是非常危險的。陳霄記得自己曾在生理課上學過的知識,太陽穴是四塊顱骨的交界處,是整個頭顱最脆弱的位置,陳千林剛才為了護住他,腦袋“砰”的一聲撞到石頭,撞到的位置那麼危險……
當時滿臉是血的陳千林,他想想都後怕。
雖然陳千林迅速處理了傷口,臉上的神色也很平靜。可陳霄卻心臟緊縮,很難冷靜下來。他擔心地看著對方,問道:“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打電話找醫生……”
“沒事,我心裡有數。”陳千林合上藥箱,回頭看向弟弟。
那擔心的眼神,讓他的心頭驀地一軟。
這麼多年的感情,徹底舍棄,當彼此是陌生人,可能嗎?那些情誼早就融入了骨髓和血肉。陳霄絕不會眼睜睜看哥哥受傷而無動於衷,有時候,感情就是沒辦法控製自如。
兩人對視一眼,陳霄不太自在地移開了目光,屋內的暖氣溫度升高,陳霄卻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噴嚏一開始就停不下來,陳霄連續發出“阿嚏”的聲音,用力揉著鼻子,陳千林站起身去給他倒來一杯熱水,緊跟著道:“喝點熱水,去床上躺著休息。”
陳霄搖頭:“我沒事……”
陳千林低聲道:“你的體質我很清楚,小時候每次淋完雨都會發燒,今天被暴雨淋得全身濕透,晚上說不定又要發燒。趕緊休息吧,我去找老板拿行李,再拿些退燒藥,你先睡一覺。”
陳霄:“……”
直到陳千林離開,陳霄才回過神來。
他為什麼跑來找自己?而且還找到這麼偏僻的深山裡麵?難道他一直記得,自己中學畢業那年曾經說過想去這裡旅行?還是說,他找來這裡隻是巧合?
陳霄的腦子裡一團亂麻,可能是淋了雨受涼的緣故,他的思維不太順暢。
正胡思亂想著,陳千林已經回來了,左手打著一把傘,右手提著行李箱還有一袋新鮮蔬菜。陳霄看著那超大的行李箱,也不知放了多少天的換洗衣服。他忍不住問:“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陳千林將行李放下,平靜地說:“我找了你半個月,去了八個景點,都是你曾經提過的想去的地方。來這裡,也不過是碰碰運氣。”
陳霄:“……”
他的神色看上去確實有些疲憊,居然在一直不斷地找自己嗎?
陳霄有些疑惑:“你找我乾什麼?我不是給你留了紙條,說得很清楚嗎?”
陳千林沉默片刻,才道:“你走後,我見到了鄭亦。”
他將雨傘和袋子都放好,轉身走到陳霄的麵前,說:“鄭亦告訴我,你去投奔他的那天高燒昏迷,差點送醫院急診,是他找了醫生幫你處理傷口,如果不是你及時到了他家,說不定你早就高燒死在了半路。”
“……”陳霄的心臟猛地一顫,道:“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對不起。”陳千林在陳霄的麵前蹲了下來,他認真注視著弟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想,我應該正式跟你道歉。”
“……”陳霄的臉色微微發白,其實嚴格來說這件事不是陳千林的責任,他被下藥失去了理智,是自己主動抱住他的,隻能說自作自受。
陳霄從沒想過,哥哥會這樣溫柔地蹲在自己的麵前,認真誠懇地道歉。
陳霄深深吸了口氣,說:“如果你找我,就是為了道歉,那我收下。這件事我本來就不怪你,真的。”
“我找你,不隻是為了道歉。”陳千林頓了頓,目光愈發溫和,“陳霄,我不太懂正常人怎麼告白。之前的兩次,你似乎都誤會了我的意思,那我隻好說得更明白些。”
“我喜歡你。”
“…………”窗外突然響起一聲炸雷,和陳千林的這句話混在一起,陳霄隻覺得耳膜陣陣發痛,腦袋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是不是幻聽了?陳千林在說什麼?
對上哥哥認真的目光,陳霄白著臉道:“彆、彆開玩笑,你不是把我當弟弟嗎?”
“喜歡的弟弟。”陳千林認真補充。
“…………”陳霄簡直無語。
“你知道,哥哥不是愛開玩笑的人,我是認真的。”陳千林伸出手,輕輕抓住了弟弟冰涼的手指,他注視著弟弟茫然的眼睛,用這輩子能做到的、最溫和的語氣說,“阿霄,讓你受苦是哥哥的錯,我對感情的認知有很大障礙,經過客觀的分析才終於確定了對你的感覺。雖然遲了些,但我想,及時醒悟還不算太晚。”
“以前我以為你是弟弟,現在,我能確定,我很喜歡你。我本來計劃獨身一輩子,但是現在,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隻有你,我願意許你一生,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