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孤舟抵潮(一)(2 / 2)

這個年輕人上次晚宴他見過一次,因為頌錦的忌憚和轉述他也刻意留心,一身清貴驕矜雖然有些張揚沉不住氣,但總歸是嚴致玉的兒子。

那個女人的手段和城府連他都得忌憚幾分,怎麼可能會教出純良的後代,果然還是小瞧陸潮了。

掛掉電話,鬱審之雙手撐著下頜沉吟幾秒,給秘書撥了個電話。

秘書敲門進來,畢恭畢敬:“鬱書記。”

鬱審之思索再三,說:“幫我發一封匿名郵件。”

秘書雖有疑惑但老實點頭:“您要現在發嗎?”

“嗯。”鬱審之等人走到門口又改了決定,“小李,先彆發,再等我交代。”

小李:“好的書記。”

鬱霈不意外鬱審之的不配合,他本也就是想試探這人的態度,他和張牙舞爪的頌錦不一樣,他不是紙老虎,是真老虎。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也隻能真的退學。

鬱霈對大學的執念沒有那麼深,即便離開也能養活自己,但在這兒認識了不少朋友,譬如大大咧咧沒什麼心眼子的徐驍,譬如單純耐心的陳津,譬如愛恨分明又真誠坦白的林垚。

譬如……

他側頭看了看乾淨的、擺著航天模型的書桌,很輕地歎了口氣,譬如明知自己不喜歡男人還非要追他、既要做他爹還要做他爹,還造謠說自己喜歡他的陸潮。

“叩叩。”

鬱霈回神看向門口,褚思文探了顆腦袋進來:“恩公你乾嘛呢?我買了份糖炒栗子你吃不吃?”

“……不了,你自己吃吧。”

褚思文不由分說進來,把熱騰騰的一袋栗子放他桌上又扭頭跑了。

鬱霈:“……”

再譬如這個愛恨分明的愣頭青。

他惋惜了一陣,環顧宿舍發現在不知

不覺中他已經有點眷戀這個陌生的時代了,因為這些純粹的同學。

鬱霈歎了口氣,也許他跟這些人的緣分隻有這麼多吧。

他不再多想,起身出了門。

腳傷的這一個多星期都沒去清河班,初粟非要過來看他,被他連拒絕帶命令,總算是消停了。

他乘車過去,到清河班時初粟正在練新唱詞。

鬱霈聽了一會,出聲提點,“要掌握節奏,嗓子還不夠沉氣勢就上不來。”

初粟猛一回頭:“師父!你來啦?”

他穿得單薄又滿頭是汗,鬱霈抬手給他擦了擦額頭,“嗯,最近有沒有懈怠?生疏了看我不打你。”

初粟嘿嘿一笑:“認真著呢。”

鬱霈檢查了他的功夫覺得還算有長進,有些恍惚地想,如果他的小弟子們長大了大概也是這麼個模樣。

“去歇會把衣服穿了,彆著涼。”鬱霈說著,上了樓。

初粟撈過外套穿上跟著他一起上去,嘀嘀咕咕在他旁邊轉悠,看他擺弄班子裡的老物件就嘰嘰喳喳:“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組班子呀?”

鬱霈讓他煩得不行,“等你有點大師兄樣子的時候,還有,誰準你上來的,滾下去念戲文去。”

初粟咚咚跑了。

鬱霈總算清淨了,樓上比上次來乾淨了許多,大概是初粟趁他不在打掃過一遍,連杯子裡都潔白一片。

他站在窗口往下看,初粟正好仰頭,朝他亮了個把式。

“……初粟。”

“師父我錯了。”

鬱霈沉默片刻,“過段時間我每天都來陪你,你說好不好?”

初粟當即笑開:“好啊好啊!!師父你要放寒假了嗎?放多久呀?我們能一起住一個月嗎?那我晚上就給你打掃房間!”

鬱霈再次沉默,笑了笑:“不是,我可能不上學了。”

初粟直接愣了,戰戰兢兢問:“為什麼啊?你成績不是很好嗎?是因為我嗎?”

“不是,你接著練戲吧。”

鬱霈不好和他解釋,索性將窗戶關上,看著老舊的清河班匾額輕舒了口氣,這樣也好。

這樣就能徹底斷了他和陸潮之間的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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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陸陸續續開始期末考。

京劇係比其他係彆要稍微晚一些,航天係最早,林垚考完就回家了,但徐驍非說鬱霈一個人在學校寂寞,愣是陪了他半個多月才走。

鬱霈猜測這幾天校長就會找他討論開除的事,果不其然,考試前一周,校長給鬱霈打了電話,讓他去辦公室一趟。

平洲的一月奇冷無比,風仿佛帶著刀子往脖子裡灌。

鬱霈攏緊圍巾還是覺得冷,校園裡除了被迫出來拿快遞的學生就隻剩勤勤懇懇鏟雪的校工。

他搓了搓手捂在耳朵上,總算到了校長辦公室。

他攥了攥僵硬的手指,屈指敲了兩下,聽見裡頭一聲沙啞的“進來”。

校長辦公室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個瘦削精乾一個肚大腰圓發量係數但同樣嚴肅的兩個男人。

好一個三堂會審。

鬱霈一進來三人紛紛愣住,接著便是麵麵相覷:這是鬱霈?

校長率先反應過來,“坐。”

鬱霈也沒客氣,直接在三人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靜靜等他們用什麼方式審判他。

“鬱霈啊,這兩位想必你也不陌生了,黨委的鄭書記還有楊副校長,之所以叫你過來是因為你之前這個形象啊,確實是對學校產生了不太好的影響。”

校長說的冠冕堂皇,鬱霈聽得麵不改色。

“當然了,每個學生都是我們學校的珍寶,我們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開除一個學生,誰也沒有這個權利,但我這幾天收到了幾項舉報,你來看看是否屬實。”

鬱霈起身走過去,看到他桌上放著幾張打印下來的照片,有孫樂有李哥,還有他一頭紅發當街打架。

“當然了,有教無類是我們教育工作者的信念,但你也要理解我們學校領導班子的難處。”

鬱霈一下笑了,幻聽似的有兩股笑意從耳裡傳來。

他一愣,回過頭看到倚在門邊的陸潮。

他雙眸裡滿是血絲,但眼角卻勾著倦懶張狂的笑意,嗓音沙啞:“少扯犢子,喜歡開除人是吧?來,把我一並開了。”!